择要:榆林窟管理及赞助用房项目培植地点位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榆林窟的重点保护区内,遗产环境和园地条件都对建筑设计提出极高的哀求。
建筑师在对榆林窟遗产环境变迁进行梳理的根本上,详细谈论了遗产的真实性与环境的真实性之间的关系,重点剖析了“真实的”与“真实性”在遗产环境中的差异,进而总结了在遗产环境中进行建筑设计的基本原则。
榆林窟管理及赞助用房的建筑设计牢牢环绕榆林窟遗产环境的真实性,以环境设计方法统筹建筑设计,以建筑的空间形象顺应环境的要素,以建筑的空间意象展现遗产环境的真实性。

榆林窟位于甘肃省酒泉市瓜州县西南70km,间隔敦煌莫高窟170km,属于河西 走廊西真个踏实盆地。
洞窟开凿在榆林河 峡谷两岸直立的东西绝壁上,因河岸榆树 成林而得名。
榆林窟共有 43个洞窟,250余尊佛像和5200m2的壁画,尤以西夏和元代洞窟最具特色,与敦煌莫高窟、西千佛洞、东千佛洞、水峡口千佛洞、五个庙石窟等共同构成了敦煌石窟群。

榆林窟景区建筑设计 材料设备

榆林窟管理及赞助用房项目(图1)是“榆林窟国家文化和自然遗产保护举动步伐”培植项目的一个组成部分,也是近40年来对榆林窟保护管理举动步伐和根本举动步伐的第一次大规模改造升级,以应对当代保护管理的哀求和不断增长的游客数量。
操持新建的建筑包括游客接待中央、管理用房和生活赞助用房,总建筑面积1100m2 。
虽然选定的新建筑培植地点已经只管即便阔别洞窟集中的区域,但是仍旧位于榆林窟的重点保护区内,属于非常敏感的遗产环境地带。

图1 从榆林河西岸回望游客接待中央和管理用房

1.河谷之境——榆林窟的遗产环境

榆林河别号踏实河,属疏勒河水系, 源于祁连山西真个野马山和大雪山。
河流 进入戈壁后,在河水的冲刷下,许多地段河床下切很深而形成峡谷,两岸形成峭壁绝壁。
榆林河谷亦是如此形成,崖壁的高差约20m。
在苍凉而壮阔的茫茫戈壁之中,榆林河谷犹如戈壁中劈开的一道深深裂痕,谦和而强烈,郁郁葱葱的河谷暗示着一种意外的神秘感。
(图2,图3)

图2 榆林河谷

图3 20世纪40年代的榆林窟东崖

榆林窟自古就不在大道之旁,前来礼佛者甚少,因而史乘中鲜有关于榆林窟的记载。
榆林窟的创建年代无从考证,根据现存洞窟的内容,未创造唐以前的遗迹,经与莫高窟的洞窟型制比较较,“大致认为榆林窟首创于初唐,盛于吐蕃期间,终于元代”。
1943年向达师长西席参加中心研究院历史措辞研究所在甘肃敦煌的考古事情后, 对榆林窟有如下记载:“榆林窟即在水硖口南30里。
……踏实河发源南山,蜿蜒北流。
窟在河之西岸,东西相距不过100公尺,绝壁矗立有若峭成,石窟错落其间。
水为石硖所束,奔驰而出,其声如雷。
两岸红柳掩映,杂花蒙茸,诚塞外之瑶池,缁流之乐土,莫高窟所不逮也。
”(图4,图5)

图4 1986年榆林窟西崖

图5 2019年的榆林窟东崖

在榆林窟划归敦煌文物研究所(敦煌研究院的前身)管理后,开始对石窟履行一系列迫不及待的维修保护,个中包括建筑榆林窟防洪工程、崖体加固、规复栈道等与环境干系的内容,这些保护性工程基本没有改变原有的环境状态。

同时,因保护管理事情的须要,又陆续培植了一些办公室和宿舍楼。
由于缺少方案的勾引,加上榆林窟窟区园地局限,这些建筑便见缝插针,与窟区古迹殽杂一处。
初期榆林窟人迹罕至,紧张事情以保护洞窟为主,这些办公室和宿舍楼离洞窟近,十分方便,在没有监控的年代更是显得十分必要。
随着保护不雅观念的发展、保护举动步伐的丰富和游客量的增长,这些无序培植的办公室和宿舍楼的弊端越来越明显,事实上对榆林窟的遗产环境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扰动,不利于完全呈现榆林窟的遗产代价。

为了肃清这些后期增长建筑的不利影响,同时知足必要的保护管理功能需求,《榆林窟文物保护方案(2014-2030)》中哀求除保留第六窟前既有的四合院建筑外,其他当代房屋建筑均予拆除,管理及赞助用房另行择址新建。

2.真实之问——“真实的”与“真实性”

《关于古迹遗址保护与修复的国际宪章》中开篇即提到:在全面保持古迹真实性的条件下,将其传承下去是我们的任务。
真实性是遗产保护的基本原则,遗产环境也是表示遗产真实性的一部分。

《巴拉宪章》明确了遗产环境的一样平常空间界线,是“某遗产地周围的区域,可包括视力所及的范围”。
《西安宣言》则进一步强调了遗产环境是“紧靠古建筑、古遗址和历史区域的和延伸的、影响其主要性和独特性或是其主要性和独特性组成部分的周围环境”。
“周边环境还包括与自然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所有过去和现在的人类社会和精神实践、习俗、传统的认知或活动、创造并形成了周边环境空间中的其他形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及当前生动发展的文化、社会、竞技氛围。

不丢脸出,遗产环境与博物馆的展品不同,代价不仅存在于遗产的物质环境之中,也存在于因其形成的空间氛围之中。
环境与遗产本体在物质的、视觉的、精神的以及其他的文化层面存在主要联系,呈现了遗产产生和存在的一定性,是遗产真实性的一种见证,可以丰富不雅观者对遗产代价的全面认知。
榆林窟所处的榆林河谷空间围合明确,相对宽阔的河漫滩和绿意盎然的树林营造了一处戈壁绿洲,为人的活动和宗教的传播供应了可能,榆林窟的形成在有时性中有其一定性。

关于真实性的谈论,每每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对此,笔者有两个不雅观点:一是不能抽象地谈论真实性,必须把真实性放在详细的案例中加以稽核、剖析和辨别,只有在详细的语境中,真实机能力成为可谈论的工具。
二是不能把“真实性”等同于“真实的”,真实性一定来自真实的存在,但真实的存在未必都具有真实性。

1979年,榆林窟将蘑菇台子的一座清代土木构造大门(图6)迁建在大佛所在的第六窟之前,并建筑了4个土木构造的平房,共同围合成一个四合院,作为办公室和宿舍;1989年,在洞窟区的北部建筑了供职工居住的宿舍(图7),此后又在窟区内培植了员工餐厅和公共卫生间等零散建筑。
然而,同样都是因保护管理事情的须要而培植的建筑物,在《榆林窟文物保护方案(2014-2030)》中,却只保留了第六窟前的四合院,而将其他的建筑列入了拆除范围。

图6 四合院迁建的清代大门

图7 1989建成的宿舍楼与窟区环境

如果详细到真实性所依托的遗产代价,我们不难创造,四合院建筑以及迁建的清代大门延展了第六窟的轴线,并形成一个围合空间。
这组建筑在体量、形体、材料、颜色等方面都与原有建筑、环境融为一体,不仅没有分散参不雅观者的把稳力,反而增强了进入第六窟的勾引性,有利于彰显第六窟在榆林窟全部洞窟中的主要性,强化了第六窟的遗产代价,丰富了榆林窟代价的层次性。
再看位于参不雅观必经流线上的职工宿舍,三层的层高在全体榆林河谷中十分抢眼。
由于建造时的条件所限,宿舍仅仅以知足必要的功能为目标,建筑的形体没有考虑与窟区环境的折衷,加上位置分外,阻断了进入窟区的参不雅观者的视线,不雅观感上显得鹤立鸡群。
而宿舍的功能本身对付榆林窟的遗产代价并无一定关联,其无从遮蔽的体量却极大地滋扰了榆林窟的遗产环境,不利于遗产代价的表现和传达。

可见,榆林窟保护方案的判断并不因此建造年代为区分标准来确定拆除工具的,而是以是否危害到榆林窟遗产代价为标准,确保遗产环境的真实性得到保护。
以是,“真实性”可以说是在“真实的”根本上,以遗产代价为依据做出的判断,是一种有选择的真实,而非仅止于事物本身的真实,这种有选择的真实构成了遗产环境整体的真实性。

同时,真实性是一个开放的观点,针对同样的遗产或者遗产环境,历史的真实性与现实的真实性并非一成不变,每一次的干预都是对真实性的一种重新阐释,以是对遗产环境变革的管理不是阻挡其发生变革,而应开放地收受接管渐进的合理变革。
只有在对遗产代价充分和深入认知的根本上,保持遗产及其环境的多样性,坚持遗产与遗产环境之间的主要联系,才能在动态可控的发展中表示遗产环境真实性的基本特质。

通过对遗产环境真实性的辨析, 不难明得《榆林窟文物保护方案(2014-2030)》保留四合院建筑正是对其历史积极贡献的一种认可,这种对真实性的认知也为新建筑的设计设定了出发点。

3.现实之困——设计的寻衅与对策

根据《榆林窟文物保护方案(2014-2030)》,在拆除现有的办公室和宿舍后,针对其功能特点和公共性程度,将1100m2的建筑面积拆分为200m2(游客接待中央)、300m2(管理用房)和 600m2(生活用房)三个小体量的建筑,尤其是位于游览区的两个建筑的面积之和还不到总建筑面积的一半。
通过掌握建筑体量来尽可能地减少新的培植对遗产环境的扰动,保护方案的良苦存心可见一斑。
该保护方案对建筑设计的详细哀求摘录如下:

第96条 游客接待中央

-选址:榆林窟北侧坡上,停车场附近

-面积:200m2

-功能:售票、购物、警卫、厕所

-哀求:不影响文物安全、不影响窟区紧张洞窟景不雅观、随地形设计,崖顶以上的建筑部分不得超过1层,高度不得超过3m,风格、色彩与环境折衷。

第110条 管理用房

-选址:现三层楼北侧

-面积:300m2

-哀求:不影响文物安全、不影响窟区紧张洞窟景不雅观、不超过2层,高度不超过7m,风格、色彩与环境折衷。

第111条 生活用房

-选址:南侧公路坡下

-面积:600m2

-哀求:不影响文物安全、不影响窟区紧张洞窟景不雅观、不超过2层,高度不超过

7m,风格、色彩与环境折衷。

根据保护方案给出的设计条件,游客接待中央被安排在靠近崖顶停车场的位置,是崖顶向下进入窟区的迁移转变点,建筑凸出崖顶高度不得超过3m。
管理用房则安排在游客的流线上,与原来宿舍的位置比较,更加阔别洞窟。
生活用房是在游客基本不会到达的南部区域,利用了内部车道旁已有的一块平地。
(图8-图10)总体而言,这三块选址利害参半。
优是由于在窟区的范围内,只有这几地方在有可能安排这些必不可少的功能用房;劣是由于只管这三处选址避开了核心的洞窟区域,但仍旧在洞窟区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内,对建筑形体与遗产环境的折衷提出了极大的寻衅。

图8 游客接待中央和管理用房的培植园地

图9 生活用房的培植园地

图10 榆林窟保护方案总平面

《巴拉宪章》明确指出,“新建筑(例如添加物)只有在以下情形方可接管:不歪曲或粉饰遗产地的文化主要性;不减弱对遗产地的诠释和欣赏;新建筑应与本体保持和谐同等。
”显然,常日的建筑设计是无法达到这个哀求的,必须另辟路子。

在仔细稽核了现场的环境和园地条件后,笔者创造另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崖顶边缘褶皱的形态是来自于雨季大水的冲刷,崖顶原有的入口处便是用一座大略单纯的平桥让开了雨季大水的通道,管理用房的用地周围也存在组织排水的须要。
很明显,如果不能小心地组织雨季大水的流向,很有可能形成新的地质磨难,对建筑本身和窟区环境造成不利影响。

于是,设计的策略一方面来自于遗产环境代价的延伸,另一方面源自于环境的限定。
建筑设计的目标不是为了表现个体的建筑,而因此环境设计办法来设计建筑,以便更好地回应环境的哀求。
建筑形体的天生是通过与环境的整合和对环境的延伸,使之成为整体环境的一个部分,建筑的形体因而被最大程度地消解,只显露出极少的一部分。
(图11,图12)

图11 建筑与环境的整合策略

图12 总平面图

游客接待中央包括售票、小件寄存、纪念品商店和保安室等功能,建筑体量没有如保护方案设想的那样从崖顶突出,而是将崖顶向河谷延伸,建筑屋顶覆土,建筑形体成为崖体边缘的一部分。
游客接待中央建筑屋顶裂开的一道细缝成为游客进出的通道,低调而不容置疑。
售票厅外单侧开敞的走廊给游客俯瞰全体洞窟区的可能,一览榆林窟的河谷环境,得到洞窟外在环境的初步认知。
(图13,图15)

图13 游客接待中央平面图

图15 作为入口的建筑缝隙

管理用房包括内部办公室、讲解员安歇室和检票大厅等功能,终极培植的地点比保护方案的选址更加阔别洞窟区,险些贴近北部的舍利塔,建筑屋顶比舍利塔基座略低一点,从环境中看仿佛是塔基座的一部分。
为了不堵塞原有的冲沟,建筑本身成为一座“桥”,建筑下部是雨季大水的渗出通道,建筑内部是办公和检票参不雅观的通道,建筑顶部则是参不雅观结束后的离场通道,高效地组织了繁芜的人流和水流关系。
建筑屋顶除了留出游客通道,仍旧采纳覆土的办法将崖体延伸过来,弱化和消解建筑的体量感。
(图14,图16)

图14 管理用房平面图

图16 作为“桥”的管理用房

接待中央和管理用房位于洞窟区北侧游客流线的出发点,一个靠近崖顶,一个靠近崖底,两处建筑的紧张通道都与园地中的舍利塔形成视觉联系,对游客起到了良好的勾引浸染,同时将分散布局在洞窟区的两座建筑相互联系起来,形散而神不散。
(图17)

图17 游客接待中央、管理用房和舍利塔的关系

生活用房包括员工宿舍、研究职员客房、图书室、餐厅和厨房,位于窟区南部游客罕至的地点,紧邻内部车道。
建筑利用原来已经在崖体边坡上平整出的一小块园地,将建筑体量作为修补崖体边坡完全的一种方法。
结合车道的弯道曲线,在朝向窟区的方向顺势妥协形成了建筑入口,自然而然地与环境一气呵成,同时以谦善的姿态衬托出原有舍利塔的主要性。
(图18,图19)

图18 遗产环境中的生活用房

图19 生活用房平面图

三处新建筑的设计按照保护方案的哀求,将建筑体量化整为零,同时采纳屋顶覆土与崖体的有机领悟,建筑外墙模拟崖体肌理。
不论是从入口的崖顶的视角,洞窟外栈道上的视角(图20,图21),还是榆林河对岸的视角(图1),三个建筑形体基本都与环境难解难分,最大限度地消解了建筑的形体对遗产环境的影响,在功能上又更加便于参不雅观和保护管理。

图20 从洞窟外栈道上北望游客接待中央和管理用房

图21 从洞窟外栈道上南望生活用房

4.意味深长——真实性的阐释

为了和遗产环境尽可能领悟,建筑设计以最大的克制和最少的表现来实现对遗产代价的尊重。
然而,遗产环境中的设计并不是委曲求全,完备放弃自我的表达,只不过表达的办法更为简练,表达的层次更为抽象,设计须要充分利用建筑仅有的能够显露的部分来表达更多的意象,将依赖于有限物质形态的视觉表达转化为因人而异的多样化非物质形态的感知传达,进一步强化建筑与遗产代价及遗产环境的关联。

游客接待中央屋顶切开的缝隙沿袭了原来从崖顶进入窟区的通路方向,但强化了对路径的限定和勾引,刻意营造出从开阔的崖顶进入河谷空间的转换,以狭窄高耸的通道比例将河谷的逼仄感充分显现出来,增加了入口空间的仪式感。
(图22)

图22 游客接待中央的入口通道

原来因排洪而设的平板桥的视野,被售票厅外单侧开敞的走廊所保留,依然是俯瞰全体窟区的最佳视角。
虽然空间围合办法已经迥然不同,但似曾相识的路径和景不雅观延续了原有的环境线索。
韶光在变革,空间在更替,但是空间意象一脉相承,遗产环境中曾经的特色并没有由于新的培植而消逝。
(图23)

图23 售票厅外廊上俯瞰榆林河谷

管理用房的屋顶作为塔的基座的扩展,建筑体量被隐蔽起来,仅有一个通向室内的喇叭形洞口,浓重的阴影强化了入口的暗示。
然而,从游客接待中央向下俯瞰时,这个入口仿佛便是相邻的塔投下的阴影,新建筑与遗产环境不经意间十全十美。
(图24)

图24 管理用房入口与塔的视觉关联

生活用房的入口本是为了妥协车道形成的内凹弧线,却营造了别故意味的场景。
当人们从建筑内部走出来的时候,由于透视的关系,内凹的洞口弧线仿佛变成了一个洞窟的入口,与历史的洞口所不同的是,这个洞口面向的是无尽未来。
(图25)

图25 生活用房入口回望

似曾相识的景象将影象唤醒,在无穷回味中穿越时空,以有限的建筑措辞把遗产环境的深度和厚度表达得淋漓尽致却又若有若无。
建筑设计通过对遗产代价的保护和阐释,呈现遗产环境真实性的新角度。

5.结语

在遗产环境中做设计,实在是一个阐释遗产代价、展示遗产环境真实性的过程。
在榆林窟的遗产环境中,只有一个重点,便是榆林窟的遗产代价,其他所有的举动步伐和活动都应该也只能做事于榆林窟遗产及其代价的传承与表达。
建筑设计不再是为了自我的表达,而是为了通过遗产环境的演进来诠释遗产代价,以最简洁的空间形象和最丰富的空间意象来解读、回应和表示遗产环境的真实性。

在这个项目中,设计并未曾消逝,只不过由于参不雅观者把稳力的转移,让设计所形成的建筑形态在参不雅观者的视野中消逝了。

(作者:黄印武,上海交通大学设计学院副教授,柯纯建,汕头大学长江艺术与设计学院讲师)

(来源:建筑遗产学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