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忠海 瞭望智库特约研究员
编辑 | 李雪 瞭望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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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驻京办聚餐,经费怎么办?
在宋朝,京城里也设有“驻京办”。
那时,这个机构的名字叫“进奏院”,地方州镇的官员如果到都城朝见天子,或者办理其它事务,一样平常都住在这里。
注:进奏院,古代地方行政机构的驻京办事处,一样平常只有省一级单位才有设立驻京机构的资格。汉朝初建时称“邸”,唐宋期间称为进奏院。
一开始,进奏院归各地管理,主管各项事务的进奏官,既要卖力向朝廷报告本地情形,也需向本地及时申报请示朝廷上的大事小情,并传达朝廷的诏令、文牒。
后来,宋朝政府进行了机构改革,将进奏院纳入中心直接管理范围,其紧张卖力人也由朝廷任命,所需经费由朝廷统一编入中心预算。
这样一来,进奏院的地位上升了——成为朝廷折衷、掌握地方州镇的主要机构,同时卖力编辑“邸报”,这是朝中大臣和地方官员理解时势的主要窗口。
自然而然地,具备如此主要功能的进奏院,就成了朝中改革派和守旧派势力竞相竞赛的权力焦点。
这时,其最高主座称为“监进奏院”,相称于现在的“院长”。
1044年,(宋仁宗庆历四年),时任院长一职的是苏舜钦,也便是《沧浪亭记》的作者、著名词人苏子美。
他与欧阳修关系密切,深受到改革派领袖范仲淹的赏识。
除此之外,苏院长还有一个身份——当朝宰相杜衍的半子。
凭借着自己的才能与出身,他结交了许多朋友。
这一天,正逢“赛神会”(纪念字神仓颉的民间节日),除干系敬拜仪式外,宋朝人还喜好搞一些团圆活动。
进奏院的同寅来找苏院长,说:立时到赛神会了,放工之后同事们该当找个地方聚聚。
苏院长欣然应允:那就按老例办吧。
聚会得费钱,但是,这一样平常不会让大家掏腰包。
怎么办?
2
废纸换酒钱,饮罢吐年夜言
进奏院虽然没有什么创收项目,但也有一点儿“外快”。
别的没有,这单位废旧公函特殊多。
大家每天办公都会产生大量的废纸、废信封之类,每过一段韶光就会积攒一批。
拿去卖钱,恰好饮酒。
苏院长没以为有啥问题,那就这么办吧。
官员们挺高兴,大伙张罗着把废纸归置起来,拿去卖。
卖废纸的钱彷佛不太够,苏院长一咬牙,自己掏了10两银子,“别的诸人也醵金有差”。
也便是说,大家也都凑了份子,数目不等。
借着本单位聚会,苏院长顺便约请了一些朋友参加,多是年轻有为的政坛新生代。如:
王益柔,朝廷秘书局副局长(殿中丞);
江休复,朝廷秘书局副局长(殿中丞);
周延让,朝廷秘书局副局长(殿中丞);
王洙,工部司长(工部员外郎);
章岷,皇室敬拜礼仪局副局长(太常丞);
徐绶,朝廷机关房屋管理局局长(将作监);
吕溱,朝廷机要局处长(著作郎);
宋敏求,朝廷秘书局处长(秘书郎);
周延隽,太学教授(太常博士);
刁约,太学教授(太常博士)。
当然,驻京办这种聚餐也不是谁想参加就能来的。
太子府里的一名处长(太子中书舍人)名叫李定,平时很喜好舞文弄墨,一听说进奏院搞聚餐、参加的多是有名文人,就犯了瘾。
他让人带话给苏院长,说自己也想参加。
奈何苏舜钦看不上李定的为人,一口回绝了。
注:宋王明清《挥麈前录》卷四:“李定,字仲求,洪州人,晏元献公之甥,文亦奇,欲初赛神会,而苏子美以其任子据之。”所谓“任子”,指凭借父兄的功绩而得以保任付与官职。
聚餐准期举行,大家喝得都挺尽兴,席间觥筹交错。
苏院长一高兴,还命人召来两名官妓来奏乐助兴。
正所谓“酒壮英雄胆”,酒劲上来,这些平日里还算谦逊低调的政坛精英们卸下了防备意识,嘴上就没有把门的了。
大家针对朝堂政事纷纭各抒己见,高评论辩论阔,不亦乐乎。
王益柔还当场作了一首《傲歌》,个中有两句:
“欹倒太极遣帝扶,孔子驱为奴。”
这意思是:饮酒假如喝醉了,就让天子老儿亲自来搀扶咱,把孔子当成仆众使唤!
啧啧,这是有多狂妄!
3
有人来举报,罪状有三段
进奏院借赛神会名义大搞聚餐,这事迅速被纪检监察部门的领导王拱辰(御史中丞)知道了。
注:御史台卖力监察事情,监督官员的作风培植是其职责之一,御史中丞相称于御史台“台长”。
有人说,李定被苏舜钦拒之门外,伤了自傲心,因而恼羞成怒,转身就去御史台举报他们。
公款吃喝啊!
这还了得?王拱辰觉着这事必须管。
于是,他命监院御史刘元瑜、鱼周询弹劾参加聚会的众人。
宋仁宗接到报告,切实其实是怒发冲冠,敕令备案调查,并将案件交开封府严办。
开封府接到诏令,连夜行动,立即赶去拿人。
这时候,参加聚会的众人刚刚散去,就被逐一逮捕归案了。
朝廷如此调兵遣将,苏舜钦等人犯了什么罪?
如果放到现在看,作为政府公职职员,开“趴替”居然叫官妓来助兴,这个问题最大。
但是,这种行为在当时是合法的,以是问题不在这里。
御史台提出了3条罪状:
其一,“监主自盗”。
公家的废纸卖了便是公款,用以私人聚会,相称于贪污公款!
这个罪名紧张针对进奏院的卖力人苏舜钦和刘巽。
其二,“燕集繁盛热闹繁荣,近于宫门”。
一群人在皇城重地附近大吃大喝,席间王洙还与“妓女杂坐”,即与官妓有亲密举动。
更要命的是,参加聚会的江休复等人还在服丧期间,参加这样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十分欠妥。
其三,“放荡狂率,抵完先圣”。
聚会时,王益柔趁着酒劲作《傲歌》,对先圣孔子和当今圣上都有大不敬之语。
说的很明白,这里边数王益柔罪过最严重!
张方平、宋祁、王拱辰等大臣不遗余力地使劲鞭笞王益柔,乃至主见该当砍了这个大不敬狂徒的脑袋!
当朝三位宰相,除苏院长的岳父杜衍外,还有章得象、晏殊,但是,二人对此案都不置可否,没有明确表态。
杜衍想替半子申辩,又碍于身份,怕触怒天子,不敢过多发言。
一向支持苏舜钦的范仲淹此时不在朝中,只有韩琦等少数大臣为这些人辩白了几句。
宋仁宗本来是生了大气的,想重办这一干人等,不过,韩琦的一番话让他有所觉醒:
“张方平等人都是陛下的心腹近臣,今西方边陲用兵,国家大事何等险阻,他们不为陛下出谋分忧,反而借小事一同来攻击一个王益柔,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天子以为这话说得有道理,怒火稍稍平息,没有人被杀头,也没有人被判刑。
4
申说皆无效,终极被罢官
即便如此,苏舜钦等人也分别受到了很重的处罚:
苏舜钦,判监主自盗罪,革职勒停;
刘巽,判监主自盗罪,革职勒停;
王益柔,作《傲歌》,降为州镇税务官;
王洙,与妓女杂坐,贬至濠州;
江休复,服丧参加聚会,降为蔡州税务官;
刁约,服丧参加聚会,降为海州通判;
周延让,服丧参加聚会,降为宿州税务官;
周延隽,服丧参加聚会,调至太常寺任职;
章岷,降为通州通判;
吕溱,贬至楚州;
徐绶,降为汝州叶县税务官;
宋敏求,贬至集庆军任法律官。
降职的降职,离京的离京,这还都过得去,最严厉的便是上边提到的“革职勒停”。
要知道,在宋朝“革职勒停”是对在任官员的最严厉纪律处罚,相称于被开除统统公职!
注:革职指撤除官籍,不再拥有官员的身份;勒停指解除所担当的统统本、兼职务。
苏院长非常不服气。
律法是当时科举考试的紧张内容之一,这些涉案的政坛精英都是经由科考的人,懂法。
被抓后,他们利用所节制的法律条文努力为自己申辩:
针对“监主自盗罪”,苏舜钦认为适用法律不当,卖废纸聚餐是“循先例所为”,不能算违规之举,自己这样做是“体恤吏人”,而非蓄意盗取。
并且,即便他的罪名成立,也不应该判处“革职勒停”,由于律法里有规定:
“私贷官物有文记准盗论,不至革职,杖九十。”
说我贪污公家财物,即便有证据,也不至于将我革职,我乐意挨90大板,只要不革职就行。
对付加在其他人头上的罪名,苏舜钦也都进行了辩解,核心不雅观点便是此案小题大作,是鸡蛋里头挑骨头,故意找茬!
为啥故意找茬?
苏舜钦认为这是“台谏斗争”,是御史台借机炮制冤案,向他们这些改革派官员和他的岳父杜衍发难!
但是,上诉无效,天子坚持原判。
苏舜钦只得以平民身份闲居苏州,从此郁郁不得志,40岁就因病亡故了。
其岳父杜衍也受此案冲击,不久后罢相离京,降为兖州知州。
5
大家来说理,到底冤不冤?
不仅这些人自己以为遭了无妄之灾、真是冤枉,范仲淹、欧阳修等人也以为他们冤。
直到苏舜钦去世后,欧阳修还在为苏舜钦喊冤,认为这桩“进奏院案”是朋党之争造成的。
驻京办的一个饭局,引发了这么大的政治事宜。
这到底是不是冤案呢?库叔以为,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角度来稽核:
第一,御史台接到报告,说有官员涉嫌违律,该不该管?
当然该当管,这是御史台的职责,不管反倒不对。
因此,苏舜钦等人认为此案完备出于“台谏之争”,没有道理。
第二,进奏院卖废纸的钱属于什么性子?
无疑,这些钱该当是公款而非私款。
进奏院同寅借赛神会聚餐,还约请十来位其它部门的官员一同参加,这是私宴而非公宴。
公款用于私宴,便是公款私用!
根据《宋刑统》的规定,苏舜钦、刘巽作为进奏院的卖力人,指使下属公款私用,恰好是“监主自盗罪”。
这么说来,案件审理时给予的定性是准确的,苏舜钦的“老例说”不具有法律意义。
第三,参加聚会的王益柔,身为臣子作《傲歌》以辱先圣,有笔墨为凭;参加聚会的其他官员醉酒议政,也是事实。
《宋刑统》有“大不恭”罪,王益柔等人的行为恰好符合这一条。
根据《宋刑统》规定,犯此罪者,严重的要问斩,情节最轻的也要判两年有期徒刑。
第四,《宋刑统》还有不孝罪,指的是“丧制未终,释服从吉,若忘哀作乐者”。
这是说,在服丧期间私自脱去丧服、参加娱乐性活动,犯此罪者“徒三年”。
即便“遇乐而听”也弗成,也要“各杖一百”。参加聚会的十多名官员中,江休复、刁约、周延隽、周延让均在服丧期间,在那里又吃又喝、饮酒作乐,刚好犯了这一条。
综上剖析,虽然不用除此案有党争成份,但就案情本身来说,按照当时的法律规定其处理并无欠妥之处,苏舜钦等人的辩白站不住脚。
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朝廷对付这些人的处理实在还是留有余地的,不算重判。
以是,清代乾隆天子看到宋仁宗的这个处理结果以为很不爽,批注如下:
“特宜正王直柔亵渎圣贤之罪,而苏舜钦辈醉饱之过,则教而不怒。”
苏舜钦用公款吃喝,这是只是小事一桩,你把它昔时夜事办了,给人家来了个革职勒停的严重惩罚;王益柔亵渎圣贤,这可是大事,该当重惩,你居然降了个职就完事了。
乾隆借此批评宋仁宗:什么是帝王之术,看来你还没弄明白啊!
在库叔看来,在这件事上,最值得我们反思的还是“苏舜钦们”——你们年轻有为,你们志向远大,你们事情勤恳,正由于如此,更该当把稳自己的言行,遵章守纪,为了今后的奇迹也该当保护好自己。
要知道,法律不但为那些大贪官大污吏们准备的,不管你是谁,谨言慎行、廉明自律都很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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