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化守护人盖建中,中山公园遗产办主任。他担负中山公园文化、政策研究和管理事情已有十三年,把文化挖掘研究这个别人眼里的“冷板凳”事情做成“热专业”。来今雨轩曾是北京文化地标,也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北京革命活动的主要场所之一。盖建中查阅大量历史资料,还原来今雨轩原貌,使其按照最小干预原则完成修缮,并编著出版《中山公园》一书。
“你现在看到的社稷坛五色土,大部分是清朝末代天子末了一次敬拜时铺设,厚度至少20厘米,而且不是染色的”“社稷坛与太庙表示了‘左祖右社’的空想都城方案范式”“那个是社主石,实在有五尺高,代表江山永固,明清时都是立起来的,后来为了文保埋下去了,如今只露出一个尖儿……”先容中山公园里的历史典故与文物渊源,恐怕不会有人比盖建中更翔实威信了。作为中山公园遗产办主任,他主持编纂中山公园资料长编多达百万字,北京中轴线申遗冲刺阶段,国际专家稽核时,盖建中便是社稷坛讲解员。
1914年秋,始建于1420年的明清社稷坛开辟为中心公园,是北京第一处转变为城市公园的皇家建筑;1928年,为纪念孙中山师长西席更名为中山公园。如今,社稷坛是北京中轴线15个遗产构成要素之一,中山公园各处古迹的讲解词,也新融入了北京中轴线的内容。盖建中说:“趁着北京中轴线申遗成功这波热度,我们希望更好地向公众先容中山公园的历史文化。”
1991年,学园林专业的盖建中来到中山公园事情。2006年,他从来今雨轩党支部副布告岗位调入公园修志编辑组(遗产办公室前身),开始对公园历史文化进行网络和研究,进而为公园发展供应持续的决策参考。从当年来今雨轩修旧如旧,到确定中轴线申遗整治项目,再到正在进行的五色土专项保护、公园景不雅观视廊调度,他的事情目标,始终是保持历史信息的传承。从皇家祭坛到城市公园,其间蕴藏的历史是如此厚重,盖建中的期待是,让更多人能够“原汁原味”地看清与读懂社稷坛。
2024年8月6日,盖建中拿着来今雨轩约请函。新京报 薛珺 摄
欢迎申遗“大考”
盖建中用长期的文化研究积累,为公园发展供应了具有前瞻性的及时有效的决策参考。
社稷坛是中山公园最热门的打卡点,每当走到这里,一年前在此反复练习讲解词的一幕幕,便会再次浮现在盖建中面前。
2023年,北京中轴线申遗进入冲刺阶段,国际专家稽核时,盖建中当选中担当社稷坛讲解员。接管任务后,他熬了两晚,洋洋洒洒撰写出1.5万字的讲解词,准备欢迎“大考”。但当时的讲解词侧重于先容社稷坛历史文化,申遗文本组的专家建议依据申遗标准进行修正,突出社稷坛的普遍代价。
为了更贴合申遗的哀求,盖建中找专家请教,千锤百炼地打磨讲解词。“比如五色土,我们的先容是东青、南红、西白、北黑、中黄,代表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专家建议改成,以五色代表五方,五方代表着天下。”他说,“修旧如旧”的表述也被改成了更加准确的“最小干预和最大限度保持历史信息的传承”。
讲解词修恰好了,还须要将它们准确流畅地表达出来。盖建中从没做过专业讲解员,为了保持最好的仪态,他专门向都城博物馆的资深讲解员学习站姿、手势。虽然对公园的历史文化再熟习不过,他仍担心面对国际专家时,会有点紧张。
“为了达到脱口而出的水平,我每天沿着稽核点位走上两遍,不仅默念讲解词,有时还会全文默写。”靠近40摄氏度的高温天里,他穿着事情服徘徊于戟门、拜殿、神厨、来今雨轩等稽核点位,负责“备考”的身影让很多同事印象深刻。考虑到国际专家在稽核过程中可能随机提问,盖建中还预设了多个问题,准备了大量延展内容。
国际专家稽核当天,他提醒自己,在回答专家提问时,不能滔滔不绝,一愉快起来就讲远了,要确保把社稷坛的历史代价、保护管理等要点准确地讲述清楚。一个半小时里,他自北坛门开始讲解,将社稷坛保护利用、北京中轴线"大众化转变、来今雨轩修缮和活化利用等情形娓娓道来,顺利完成了“大考”。
重现来今雨轩
中山公园东侧游廊后方,古色古喷鼻香的红砖屋子古朴宁静,乌木的地板泛着柔和的光泽,茉莉花茶喷鼻香气氤氲,食客低语交谈。他们会尝一尝鲁迅师长西席当年向朋友推举的冬菜包子,在怀旧的氛围中,感想熏染当年文人雅士品茶、聚会畅谈时的放松心情。这里便是修缮重开的来今雨轩茶社。
来今雨轩建于1915年,其意取自唐代著名墨客杜甫散文诗《秋述》:“常时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取名意为期待新老朋友来此欢聚。上世纪20年代前后,这里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北京革命活动的主要场所之一,李大钊著名演说《庶民的胜利》便是在来今雨轩揭橥的。此后多年间,也长期是北京各界名流雅集之地,常常开办各种文化展览活动,鲁迅请朋友在这里吃过包子,林徽因在这里讲过诗歌,张恨水的小说《啼笑分缘》也是在这里完成创作的。
2024年8月6日,中山公园,游客在来今雨轩小憩。新京报 薛珺 摄
新中国成立后,来今雨轩几经修缮,上世纪90年代还曾作为舞厅经营,内部格局变革较大。2018年,北京市公园管理中央提出“振兴老字号”,哀求中山公园将来今雨轩收回,修缮后重新利用。为修缮工程供应史料依据的事情,交到了研究室主任盖建中的手中。
要规复来今雨轩,首先得知道建筑在民国期间的室内陈设。盖建中查询了大量资料,翻来覆去研究琢磨,但只有两张老照片显示了室内场景,由于角度受限,仅能看到长条桌和地板。
来今雨轩大厅内,有两根绘有金龙图案的大木柱,天花板上印着敦煌飞天的图案。在很多老员工的印象中,他们来公园事情时,木柱和天花板便是这个样子。
建筑的历史原貌应在修缮中得以保留。但慎重的盖建中希望找到更加确切的证据,他找到已经撤场的经营承租方老板谈天,这才得知,敦煌飞天实则是后贴的贴纸。经由检测,他们还创造,木柱上的金龙也并非原貌,是后期为了装饰绘制的。
理解到这一情形后,公园调度修缮方案,他们将贴纸逐步揭开,拆除后加装的吊顶,民国期间的中式梁架构造重现在面前。木柱上的金龙图案也被去除,露出了梁柱的历史原貌,“我们在木柱上涂了防火和防蛀的材料,没有再做任何彩绘。”如今,古朴素雅的梁柱透着原木被光阴打磨后的光泽,和茶社古色古喷鼻香的氛围更加相得益彰。
修缮后的来今雨轩保留了民国初期中西合璧样式的建筑风格,现在也不定期举办文化活动,延续文化地标的属性。
2024年8月6日,来今雨轩里展示着游客创作的画作。新京报 薛珺 摄
展陈回望初心
2020年,来今雨轩按照“最大限度保持历史信息传承”的原则完成修缮。此时,盖建中得知,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中国共产党早期北京革命活动旧址会在2021年面向公众集中开放,个中就包括中山公园来今雨轩。
1919年7月,由李大钊等人发起的少年中国学会在来今雨轩成立,此后,李大钊、周恩来、邓中夏、高君宇等多次到来今雨轩参加学会的聚会、漫谈会,编辑刊物、研讨互换,传播马克思主义。两年后,文学研究会在来今雨轩成立,陈寅恪、冰心、叶圣陶等社会名人,多次在来今雨轩饭庄邀友聚会,文学研究会特殊看重通过宣扬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揭示社会阴郁。
“但在过去百年的历史里,来今雨轩紧张作为茶社利用,公园对其赤色文化的挖掘和整理有限。少年中国学会和文学研究会的资料存世较少且零散。如今内设展览,展陈内容是一大难题。”他坦言。
为了展示当年的峥嵘岁月,盖建中从孔役夫旧书网淘到了少年中国学会月刊,以及《文学研究会资料(四卷本)》《五四季代的社团(四卷本)》等旧书影印版,将这些图片放大细细阅读,从点滴信息入手网络资料。
两个团体的创立过程,发起人和紧张代表,这些代表的照片、简介和著作有哪些,团体有哪些刊物和活动,哪些活动是在来今雨轩进行的?在一年多的韶光里,通过网络和阅读海量资料,盖建中为“少年中国学会”和“文学研究会”两个专题展览积累了详确、丰富的素材。
为了引起不雅观众的不雅观展兴趣,除了笔墨资料,展览还须要准备图片和实物。盖建中又在网上淘到了文学研究会会刊第一册《星海(上)》、文学研究会机关刊物《文学旬刊》、少年中国学会会刊《少年中国》等实物或复制品。这些印着繁体字、装帧简约的刊物颇有时期感,将不雅观众带入风起云涌的年代。
如今,两个展览就设在来今雨轩茶社二楼。“透过一张张历史照片和详确的史料记载,我们希望游客可以回望历史,感想熏染中国共产党早期进步人士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初心义务。”盖建中说。
坐得住“冷板凳”
30万字的《中山公园志》编纂事情始于1989年,这项浩繁的笔墨工程从始建于1420年的社稷坛开始记录,回溯了中山公园1991年之前的历史。
此后每隔10年至15年,公园都要对《中山公园志》进行修订,即修志,补充10余年来公园的大事记,同时对此前的内容进行完善改动。对原来学习园艺花卉,干除草、打药、上树修剪,后来从事党务事情的盖建中来说,修志意味着从头学起,正是这个契机,使他迈进公园文化研究的门槛。
2024年8月6日,盖建中查阅中山公园历史资料。新京报 薛珺 摄
他听人说过“得志者不修志”的说法,也知道“修志有三苦——艰巨、辛劳、清苦”,但还是一头扎了进来。彼时,盖建中的家从东四十条搬到房山,父母年事已高,身体不好。但修志意味着要在安歇日回到城里,到都城图书馆、北京市档案馆查阅大量资料。比起侍花弄草,查资料相对呆板,收成造诣感的韶光也更加漫长。
“中山公园面积不大,如果翻来覆去只节制已有的内容,多少会有些‘审美疲倦’。”盖建中以为,修公园志不仅须要对公园历史文化感兴趣,也要坐得住“冷板凳”,得从“面”上的内容提炼出“点”,再将每个“点”放大、扩展。
1914年秋,始建于1420年的明清社稷坛开辟为中心公园,并正式对外开放。作为中国近代第一个城市公园,它的开放匆匆成了北海、景山、恭王府花园、潭柘寺等近代北京皇宫禁苑、私家花园、寺不雅观坛庙的相继开放,并对北京当代城市公园培植产生了深远影响。
档案记载,1914年10月10日,社稷坛辟建的中心公园对外开放。如何进一步找到证明?他在全国报刊网查询,查到了1914年市政公报的影印照片,上面有一则小公告,刊登的正是中心公园开放的信息。通过多读史料、查询资料,盖建中使公园历史文化以更丰富的形式呈现。
2019年,盖建中主持编纂中山公园资料长编(1995-2010),“每天吭哧吭哧到档案室复印资料,搬回办公室整理后再输入电脑中。”用最传统的方法,他和同事编纂了4册近100万字的资料长编,涵盖了中心公园23.8公顷的大事小情。虽然过程呆板,但看着沉甸甸的4本书,盖建中以为很有造诣感。
在他看来,整理公园历史文化,不能做“资料的搬运工”。
1914年,社稷坛开辟为公园后,北洋政府内务总长朱启钤增建亭台楼榭,铺筑花池绿地,将荒秽颓败的社稷坛建成综合性公园。个中,多个有不雅观赏代价的湖石从圆明园遗址处移置到中山公园内,孔穴明晰的“青云片”正是其一。
青云片石与万寿山的青芝岫石是姊妹石,是1925年将3辆料车绑在一起,用32头骡子和30多个壮小伙拉了7天7夜才运到中山公园的。此前,史料记载,青云片上刻着乾隆的8首诗词。
“资料拿来了,还得过一遍脑筋。”盖建中依据资料,趴在青云片石上仔细找了一遍,创造石上只刻了7首诗,短缺一首《丙戌孟夏下浣御笔,憩时赏斋作歌》。“虽然石上的刻字有风化的情形,但可见的7首诗是比较完全的。”此后,公园进行石质文物保护,对青云片进行扫描、清理、加固,在石窝洞壁上仍创造了难以辨别的风化字迹。“缺失落的诗字数较多,石窝洞壁没有足够的空间刻下,以是我们推测,之前的史料有误,青云片石上只有7首诗。”
2024年8月6日,盖建中展示青云片石上刻着的古诗照片。新京报 薛珺 摄
打开景不雅观视廊
今年是中山公园对"大众年夜众开放110周年。这段日子,盖建中正动手调研公园历史园林遗产,整理历史上公园视觉通廊的资料。
中山公园前身是明清社稷坛。社指地皮神,稷即五谷神,社稷坛是天子敬拜地皮与农业的地方,古人以“社稷”代指国家。
社稷坛三重坛墙营造出富于层次变革的神圣敬拜氛围。盖建中说,内坛的风格是宽阔、洞开的。朱启钤改造内坛时只栽种了牡丹、芍药等低矮植物。新中国成立后,公园为了绿化,在内坛栽种了很多高大植物,改变了原有的历史环境面貌。另一方面,由于植物栽种过密,松柏等数量虽多,长势却不兴旺,大多只有胳膊粗。
基于社稷坛老照片,公园确定了内坛跟外坛植物景不雅观调度的思路,“我们约请了清华大学和天津大学一起做方案,认为中山公园的绿化该当方向外坛,减少内坛植物的密度,展示其原有的祭坛风格。”他全程参与了公园总体方案和文保方案,并根据历史文化研究为方案决策供应了具有前瞻性的参考见地,“未来,中山公园的景不雅观视廊将进一步打开,遮挡景不雅观的树木将被修剪。”
和颐和园、天坛等公园比较,中山公园不算热门,但它当年不仅是文化地标,还是文人常常开“茶话会”,画家、拍照家举办雅集、展览的场所,时髦且多元化。
为适应当代市民须要,中山公园曾培植过台球房、摄影馆、金鱼池、儿童游戏场、网球场、高尔夫球场等,“民国期间,摩登少男少女在这里吃刨冰、滑冰、划船,非常前卫。公园特有的花期掌握技能‘烤货’,使北京市民冬天也能在唐花坞看到娇艳的鲜花。”
近些年,盖建中更多地作为公园文化传播者,向大家传播中山公园特有的历史文化。在他看来,文化自傲来源于公园多元的文化内涵,“我希望通过历史研究、策划活动,还原公园文化地标的属性,向更多游客展示公园的魅力。”
新京报 张璐
编辑 樊一婧 校正 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