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蹈,钱就来了,不用问爸妈要生活费,那时候我以为统统都很美好。”罗莉说,直到公会和平台给她扣上“未知足条约约定”的帽子,背上两场官司,她才跌回现实。
2023年12月,罗莉上了热搜:“被××平台索赔8000万的女大学生。”她便是个中的主人公。
曾为MCN机构(专门为网络视频创作者供应做事的机构)供应法务咨询做事的刘昕见告,虽然不是每个案子的数额都那么大,但他所在的公司每个月都会处理300个至400个MCN机构与主播轇轕案,个中大多数是大学生主播,他们因违约被机构索赔高额违约金。
近日采访创造,对付大学生主播来说,直播时长、签约合同等可能暗藏陷阱,涉世未深的大学生缺少社会履历,很随意马虎成为MCN机构和直播公会追诉违约索赔的工具。
受访专家指出,提升直播行业从业者的素养刻不容缓,要定期对MCN机构干系卖力人进行职业培训,规范直播时长认定规则;同时要加强大学生的就业辅导,避免陷入不必要的轇轕。
达不到直播哀求 被机构高额索赔
2020年,直播平台第一次发状师函,索赔8000万元;2023年1月,平台第二次发来仲裁书,索赔变成了600万元。
几年来,罗莉妥协过,躲避过,末了在家人的支持下积极应诉,想向公会和直播平台讨个说法。
罗莉一贯无法理解,天价违约金从何谈起,又为什么会有8000万元到600万元这么大的变动。“做主播3年,我实际得手的收入才不到20万元。”
“基于平台培养主播产生的高昂本钱”——仲裁申请书中,直播平台称其为造就罗莉投入“经核算推广本钱用度代价291万元”。
湖南商管状师事务所状师李炎代理过近百起主播与公会的轇轕。他见告,主播须要在平台上卖力直播,而平台只要供应技能端口让主播开播,平台和主播须要履行的责任是不对等的,就算平台履行了合约,也不存在高昂本钱。
有宣布称,罗莉于去年年底向法院提出申请,希望剖断直播平台仲裁协议无效,从而走诉讼程序,但申请没有被通过。
就读于北京某高校大四的邱念也正面临违约金赔偿。
大一放学期,邱念被招聘平台上招聘主播的信息吸引。当时课业压力小,加上MCN机构承诺每个月保底薪资8000元,这对她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因此应聘当天便签了条约。
签条约前,邱念仔细查看,创造条约期限为3年,条约上写来日诰日天直播5个小时,每个月直播25天。然而,条约签订后,她却被哀求每天直播6个小时,每个月直播26天。
邱念哀求按照条约实行,遭到对方谢绝,且一贯没有将条约给她。“签完字后,MCN机构就以‘须要到深圳总公司盖章’为由把条约收走了,直到我被起诉,也没有拿到条约。”
直播满一年后,因学校课程紧张,邱念无法再知足直播时长哀求。过了一段韶光,她被MCN机构起诉,对方向她索赔13万余元。
“机构设定的直播时长很难完成,违约金又特殊高,赔不起就只能连续直播还钱,这就彷佛一个闭环,主播在里面永久跳不出去。”邱念说。
据邱念先容,和她一起被起诉的,还有不少大学生主播同事。
李炎在实践中见到过不少类似环境。“大学生社会履历不敷,很随意马虎被不良MCN机构蒙骗,和公会产生合约轇轕的主播中,不少是女大学生。”
“一些MCN机构招主播,会先用一笔2000元至3000元的签约费作诱饵,签完条约往后,会给主播寄一些廉价的直播设备,然后监督主播直播。一旦主播达不到条约哀求又不能及时调度,公会就会以主播违约为由哀求其赔钱。”李炎见告。
计机遇制不合理 有效时长不明确
不少受访的大学生反响,在求职招聘软件上有许多直播岗位,它们的先容常日是“不须要打卡,不须要才艺,不须要事情履历,(事情)韶光自由”,很吸引人,自己也想试一试。
曾是某有名娱乐公司星探的张师长西席对此表示“见怪不怪”。“从岗位哀求来看,很明显便是为大学生量身定制的,只要有耳机和手机就可以直播,签订条约后还有人卖力培训、引流和资源对接。”
他在某娱乐公司事情了一年多,招聘了100多名娱乐主播,90%都是大学生。“对大学生主播的事情哀求,一样平常是每天定时定量直播,几个小时至十几个小时不等。”
然而,所谓的“定时定量”,便是罗莉主播生涯中的第一个“雷”。
罗莉把稳到,条约哀求是每月最低有效直播天数为24天,最低有效直播时长为120小时。她当时讯问干系卖力人,自己还要上课,没办法播满怎么办?对方阐明说,不会真的对在校生这么苛刻,每天播一两个小时就行;至于3年的合约期,只要不跳槽到别的公会,停播也没问题。
但平台后来给到的“起诉”压力,让这些口头承诺烟消云散。
由于直播时长被困在直播间的还有李楠。
MCN机构承诺给李楠专业培训、内容策划、直播技能和运营辅导等支持,每个月保底人为为6000元,条件是李楠每个月至少直播26天,每天直播韶光不低于6个小时,李楠直播所得到收益的10%由MCN机构所有。
按条约哀求直播1个月后,李楠并没有拿到6000元的根本薪酬,MCN机构给出的缘故原由是李楠没有足够的有效直播时长。
“不知道他们对‘有效’是如何认定的,每次直播我都认负责真对待,从没有‘水’过期长。”李楠说,与MCN机构永劫光协商无果后,她注销了直播账号,起誓再也不当主播了。
采访创造,一个月26天,一天播足6小时,这样的超长直播时长哀求在MCN机构与主播的条约中很常见。
有业内人士透露,在不同的条约里,直播时长和有效直播时长标准并不一致,但“有效直播时长不敷”已经成为MCN机构谢绝给主播支付保底薪酬的常用情由之一。
就读于湖南某高校大三的郑静是一名主播,曾考试测验和公会“解释白”自己的播出时长,期待以此得到应得的报酬,然而关于事情韶光的举证非常困难。
“居家事情情形下,主播每每只能通过微信谈天记录的办法举证其直播时长。然而,我咨询的状师见告我,仅凭微信谈天记录无法与其他证据形成补强,其证明力较弱,难以被法院采信。”郑静说,一旦与经纪公司的抵牾进入诉讼阶段,签约主播尤其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主播将处于举证难的尴尬田地。
李炎也创造,常常有主播被MCN机构认为有效直播时长1天少了2个小时,或者1个月差了几个小时,从而被认定没有播足时长。
“这背后的紧张缘故原由是计机遇制不合理,‘直播有效天’‘直播有效时长’与‘直播天数’‘直播时长’并不是一回事。但机构在签约的时候,常日见告主播一天播6个小时就够了,可实际上这6个小时是有效时长而不是直播时长。”李炎阐明道。
多名大学生主播向提出,6小时的有效直播并非易事,须要快速准确地击中不雅观众的感情,学会接住自己埋下的梗,琢磨自己的话术、妆容、直播场景等,对付还有学业哀求的大学生来说很难做到。
“以是一些大学生主播每每只能坚持一两个月,之后多数选择停播,停播往后就会被MCN机构发催告函,敦促主播复播,如果不连续直播则是违约,有的主播不能坚持,放弃这一行则将面临高额索赔。”李炎坦言。
招聘细则有猫腻 格式条款藏风险
除了在直播时长设陷阱外,有些MCN机构为了招聘主播,在岗位细则上“挂羊头,卖狗肉”。
据李炎先容,为了快速招到大量主播,很多公司会将招聘岗位设置为“桌游陪玩”等,事情哀求相对大略。一旦应聘成功,MCN机构每每会采取“岗位招满”等说辞让新员工转岗当主播,以底薪、直播辅导等套路诱惑求职者签约。
“这类岗位的职位哀求不高,而且是大多数人比较感兴趣的岗位。大学生在应聘的时候,要把稳甄别信息,谨慎签约。”李炎提醒说。
把稳到,在某社交平台上,有不少网友发布“避雷,以人事专员的名义招主播”“招聘人事,实则招聘主播”等曝光帖。
白师长西席曾入职河南郑州一祖传媒公司,紧张卖力招聘主播。他见告,公司“猎人”的紧张渠道是地推,由卖力线下招聘的同事每天晚上到大学城附近探求符合直播间审美的女孩,“和这些女孩子套近乎,哄骗她们签约为主播”。
采访创造,还有一些MCN机构通过中介将触角延伸至校园内,通过所谓的“勤工俭学”或“兼职招聘”等办法,招聘大学生主播。
“一些中介向大学生宣扬直播行业的诱人前景,承诺高额回报和轻松的事情环境。实际上,这些中介每每与直播公司存在利益关系,每成功运送一名大学生主播,中介可能会从MCN机构处得到每人1000元至2000元回扣,一些学生主播是他们的学长学姐先容的。”李炎说。
签约条约也暗藏不少不利于主播的条款。
据刘昕先容,MCN机构的条约每每是格式条约,或者签订直播互助协议而非劳动条约。陷阱每每藏在互助期限、分配办法等条款中。例如在互助期限一栏中,夹杂协议期满后自动顺延的条款。在直播账号一栏中,对付直播账号的注册和实名认证以及绑定手机号信息等由MCN机构所有,目的是让主播在违约或者解约后将直播账号留在MCN公司。
“在收益分配一栏中,MCN公司每每将保底收益的办法转换为收益分成模式。这就意味着,如果MCN机构与主播约定了连续给主播3个月的保底人为,每个月保底5000元,但一旦主播在3个月内有1个月的分成收入超过保底的5000元,则MCN机构在次月无需给主播保底人为。结算时不会每月固定日期打款,目的是规避劳动关系。”刘昕说。
还有受访的大学生主播直言,公会的“压榨”也让人喘不过气。
来自江西某高校大三的主播陈畅说,她请假一天要扣1000元,直播时去上厕所也要得到批准。她和公会签的是经纪合约,而非劳动条约,这意味着公会不须要为她供应底薪和福利。
“小公会没有资源扶持,我的粉丝不到1万人,以是要躲开大主播的上播韶光,早上6点起床,从7点播到夜里,和流量赛跑。”由于没人气,陈畅常在连麦PK中失落败,被惩罚用口红或眼线笔在脸上画牙婆痣、王八,她自嘲“像个小丑”。弹幕里有骂她是“要饭的”,还有人刷了礼物提出让她做情人。
提升门槛强监督 规范时长定规则
“现在只需拿到业务执照就能开MCN机构,经营本钱和违规本钱都很低,如果一个机构开办不下去,再重新注册一家就可以了。通过企业信息查询平台很难查出来这类机构的风险信息。”李炎说,从规范MCN机组成长的角度来说,应该哀求机构除了业务执照外,还需得到业务性演出容许证,规范其业务行为。
在李炎看来,提升行业从业者的素养刻不容缓。至少以市为单位,定期对MCN机构的卖力人和经纪人等进行培训和教诲,提高MCN机构从业者的专业素养和职业道德。无论是行业中的企业卖力人、股东还是业务经纪人等,都应遵守法律,减少利用条约漏洞对主播进行不正当索赔的事宜发生。
在大学生主播层面,受访专家认为,应加强大学生就业辅导,提升大学生甄别公司真实性和合法性、经营范围和岗位哀求的能力。
“由辅导老师在学生就业过程中供应有效辅导,比如系统指出签约时可能存在的问题,不要轻易签约,要提醒学生把稳条约中的陷阱和潜在风险,避免陷入不必要的轇轕。”李炎说。
业内人士特殊提到,在平台经济模式下,平台以“流量”为诱饵,哀求经纪公司对旗下主播的直播内容、直播时长作出规定,总体上呈现“平台—中间商(经纪公司)—劳动者(签约主播)”的劳动掌握策略。在这一策略下,尤其是大学生主播极易陷入过劳困境。
前述曾在某有名娱乐公司任职的张师长西席举例说,有效开播韶光打算规则本就不合理。为了获取更高的打赏额,经纪公司常在协议中对签约主播的单次直播时长作出规定。主播未播够相应时长,将导致当日的劳动韶光不被认定为事情韶光。在这种打算模式下,主播的事情韶光会涌现低于其实际直播韶光的征象,难以兑换和劳动给付相匹配的劳动报酬。
“直播准备韶光也难以被认定为事情韶光。在进行直播之前,主播要准备直播内容,在直播后,须要拍摄视频以坚持其粉丝黏性。这些直播之外的高强度创意活动,由于事情内容上难以与正常的直播本业画上等号且过于零星,难以被认定为事情韶光,无法产生直招待遇收入。”张师长西席说。
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家当管理学院法律系主任郑宁建议,规范直播时长认定规则,要对直播外劳务活动作种别化剖析。
“经纪公司认定直播时长无效的做法,不符合劳动法中定期足额发放支付劳动者人为的哀求。在法律实践中,法院亦认定该约定存在显失落公正的环境。经纪公司可以通过流量扶持、奖金等勉励办法勾引新人主播进行持续直播,但不应扣除劳动报酬。此外,当直播时长和劳动报酬挂钩后,还会产生主播期望延长直播时长的环境。直播准备活动、制作粉丝音频以及参加直播平台活动等劳务活动应该被认定为事情韶光下的劳动,其活动呈现出类似‘待命韶光’下劳动的效果。”郑宁说。
(文中受访主播均为化名)
转自 法治日报
作者:赵丽
来源: 央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