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力肖像图片由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应
2024年是张培力从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毕业四十周年,也是他走上艺术家职业道路的四十周年。
1980年,张培力考上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在此之前,也便是高中毕业后的几年里,他挖过防空洞,也去他父亲事情的医学院做过与医学干系的绘图。虽然这些事情在当时看起来与艺术没什么直接关系,但在那个阶段,他已经跟一些美院学生“混”在了一起。
“张培力 2011.4.27——长期”展览现场泰康美术馆
张培力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不喜好按照正统艺术演习的规则一板一眼地画画,他一贯想要找到不一样的东西。在大学的几年韶光里,他做过很多考试测验,打仗过表现主义,也研究古典绘画。油画对他来说,是一种方法也是一种媒介,他专注的不是去世抠技法,而是在想如果连续画下去,还能画出什么来。
“张培力 2011.4.27——长期”展览现场泰康美术馆
1984年张培力大学毕业后的几年是他明确创作方向的关键期间,他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很多出自这一阶段。在对绘画的审美愉悦性产生疑惑后,有了《X?》这一肃清意义和叙事的“零度绘画”系列;在敏感地觉得到电视机这一新的媒体逐渐变成一种娱乐工具的时候,有了《30×30》这件中国第一件录像艺术作品……虽然很难说有哪些经历或者传奇故事对他确定创作方向带来了关键性的影响,但我们相信,所谓的艺术家神来之笔的背后总会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且充满变量。
张培力《X?》1987,布面油画,99 × 79.5 cm ©泰康收藏 TAIKANG COLLECTION
85美术新潮期间,在看到一场以反集体主义为出发点的艺术运动,终极却走向官办法集体主义模式时,一身反骨的张培力从这一系统中果断逃离,也因此帮助他明确了艺术家关注的该当是“个人”这一理念。
张培力《30 × 30》1988,单频录像,32分钟9秒
从1984年到2024年,40年间, “个人体感履历” 成为张培力创作的主要锚点,而这也是这次泰康美术馆举办的 “张培力:2011.4.27—长期” 的关键线索。展览标题取自艺术家本人的身份证有效期,提示出展览内容关涉的是艺术家个体与系统遭遇时留下的各类印记及与之干系的深刻反思——在不同的时期和场景中,会有反复涌现的痛感,但在逐渐被规训的过程中,忍痛能力也在变强。
“张培力 2011.4.27——长期”展览现场泰康美术馆
这次展览不以韶光线为序,而是看重通过新、老作品的并列展示,来对不雅观看者进行不断地提示。 泰康保险集团艺术品收藏部卖力人、泰康美术馆艺术总监,这次展览策展人之一唐昕对此解读道: “如果按照韶光线来梳理也是一种事情办法,但是我们想要供应一种不一样的视角去理解张培力。2023年年底,以‘身体’为线索的展览方向已经确定。张培力的创作强调‘个人的身体及其附着其上的履历’,他所关注的艺术本体、措辞和媒介,都在阐述作为个体的自己与艺术之间的互动关系。张培力若何理解艺术,他如何通过实践切入对艺术本体的谈论,这是这个展览终极想要呈现给不雅观众的。”
“张培力 2011.4.27——长期”展览现场泰康美术馆
展览的另一个关键词是 “卫生” 。张培力作品里的“卫生”线索在以个人经历和身体感想熏染为切入点的同时,影射了中国公卫体系的完善与历史迁移转变。他强调看到已经发生的征象时,直接的反应是什么,而这种直觉帮助他能将个人感知与时期变奏紧密连接。正如唐昕所说:“从80年代开始,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节奏与国家、社会的整体转型、变革是同等的。第一代中国当代艺术家便是在文化、艺术领域第一波吃螃蟹的人。 包括张培力在内的这一代艺术家,在全体社会、文化代价不雅观都在转变并产生新旧交锋的期间,他们的作品专注的是代价和方向。 ”
“张培力 2011.4.27——长期”展览现场泰康美术馆
以下笔墨根据张培力采访口述内容整理而成
1两条展览线索在泰康美术馆(后简称泰康)提出这个展览操持之前,红砖美术馆(后简称红砖)已经跟我敲定了今年的展览操持。以是,同时在2024年下半年做两场大型个展,我当时以为韶光太紧,压力太大,有点儿不太可能。
后来经由几次谈论,我们以为两场个展的展览线索、基调可以差异化。泰康的有利条件在于,历年以来收藏了我各个系列的作品进入他们的馆藏系统。2021年,又收藏了我的整套大理石器官和骨头作品。以此为根本,终极决定在红砖的展览以新作品和大体量的机器装置作品为主。泰康的展览则以个人的身体、身份和履历为紧张线索。
如果说泰康和红砖的展览是否有一种潜在的联系,那便是都是关于人的。泰康的展览是关于我自己;红砖的展览是关于我和他者、他者和他者的关系。
张培力《30%肥肉,70%瘦肉》1998,3视频3画面录像装置,7分钟53秒,艺术家自藏
2个人与系统身体是我创作的一个出发点,每个人的身体都与全体社会系统有关联。
60、70年代,艺术家是一个工具,该画什么,不该画什么;能画什么,不能画什么,都是被规定的。到了85美术新潮期间,一方面作为个体的艺术家有想要得到创作自由的欲望,或者说是想要探求措辞里更新、更多的可能性。但这代艺术家本身是受局限的,包括当时的艺术批评家、艺术运动的组织者,实在自身也有局限性。80年代,大家的出发点是发起一种反官方、反集体主义的艺术运动,但后来还是弄成了集体主义的运动。为什么会成这样的结果,有些人会反思、会自我批驳,但是有些人不会。我相信现在还是有一部分艺术家沉浸在那个期间的情境里,这都是个人选择。
但在当时,我特殊想从个中逃离出来,以是从那个期间起,我就以为艺术家关心的该当是“个人”,个人才是创作最基本的出发点,才是我能够认清我自己,探求我自己方向的一个出发点。
张培力《护照和签注》2014,石版画、纸,36.1 × 49.6 cm ©泰康收藏 TAIKANG COLLECTION
3第一件录像艺术作品很多人(尤其是外国人)直截了当地问过我“你为什么会做《30×30》?在做这件作品之前你知道布鲁斯·诺曼吗?你知道哪些西方艺术家做过录像作品?”我的回答是,1988年,我在中国不可能知道布鲁斯·诺曼,即便知道他是艺术家,也没有渠道看他的作品。
做《30×30》总归得有一个机缘。现在回忆起来,《X?》系列对《30×30》的涌现已经有了一种暗示。在《X?》中,我开始疑惑绘画的审美愉悦属性,以是我想在画面里肃清这种愉悦感。
大概是1987年,那个阶段我用笔墨做过作品,也做过通过邮局邮寄手套的作品,还做过甲肝情形报告的作品等等。1988年,在我做《30×30》时有一个主要的背景是电视机已经比较普遍了,也逐渐开始涌现便携式的摄像机。而我对付新事物一向是比较敏感的。
对我来说,真正启示我的并不是录像艺术或者录像艺术家,而是来自于电影、文学、音乐这些综合的影响。我比较喜好看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书和电影,比如《等待戈多》,个中的观点与《30×30》是有关联的。
张培力《X?》1986,布面油画,110 × 90 cm,私人收藏
4走出别人的措辞系统前段韶光我去看了布鲁斯·诺曼在喷鼻香港的展览,个中一件作品《洗手》,是他在1996年做的。一直地洗手与我的作品《(卫)字3号》里一直地洗鸡很相似,但我是1991年做的这件作品。
很多人认为中国当代艺术是在抄袭、挪用西方现当代艺术。从整体上讲,我并不否定。那个期间中国刚刚开放,肯定会受到西方影响,由于我们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一套措辞系统。但是能否从别人的系统中走出来,没有那么大略。
在这方面,西方人有一点想当然,以为与他们熟习的西方艺术家作品相类似的,就一定是受到了的影响。这种不雅观点有它的道理,但还是太绝对、太片面。
张培力《(卫)字3号》1991,单频录像,24分钟45秒
5将媒体作为工具我有的时候掌控不了新的技能,但会借用这些技能。像《器官与骨头》这批作品,借助扫描技能,我把自己“解剖”了。没有高科技,不可能把人体内不可见的东西变得可见。
媒体对我来说,便是工具 。会有一些人能像工程师或者科学家一样研究媒体本身,并能从中开拓新的技能,这很厉害,但我做不到,我只能像寄生虫一样借用一下。我在创作中,比较依赖我的事情团队,依赖技能和设备。
在国外,有很多跨学科的艺术家,他们从不同的专业和路径进入当代艺术,他们的事情方法与视觉艺术出身的人完备不一样,以是创作出来的作品也不一样。
2000年初的时候,我在上海看过一个澳洲新媒体艺术展。那时交互的作品还很少,但那个展览里有很多。个中有一件大型交互作品的展签上面,艺术家名单部分有点儿像电影职员表,列了很多人。依赖繁芜的技能来实现的艺术作品,须要团队的互助,而全体团队里的人都是艺术家。
张培力《19-O007》2019,(肺)玛瑙,29 × 21.5 × 29 cm ©泰康收藏 TAIKANG COLLECTION
6当心媒体以我自己的态度来说,我对媒体是当心的。
电视的遍及为家家户户带来了欢快;电脑、互联网推动了环球化,让人们看到了新的希望……在我看来,媒体的产生,为大众文化的扩散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浸染并且制造了一种狂欢。但从另一壁讲,媒体也是会很让人上瘾的。
以是 对我来说,媒体艺术家须要对技能持有当心态度 。由于技能也会上瘾,会让你忘了在艺术创作中利用技能的目标是什么?实在,不管是用传统技法、技能,还是用最新的高科技,艺术便是为了表达,从古到今未曾改变。表达什么呢?我认为是在表达艺术家对生命的态度、对人的态度、对环境的态度、对艺术措辞的态度,以及对媒体本身的态度。
如果搞了半天什么都没表达,只为了让自己high一把,那为什么要做这个作品呢?让自己high的办法有很多,何必要做艺术呢?实在这样理解,我只是想提醒自己,并不完备是要提醒别人。有的时候有一些话是对自己说的。
张培力《干系的节拍》1996,2视频2画面录像投影,27分钟,艺术家自藏
7影像权力的下放从传统意义上说,现在很难还能有什么经典的东西。艺术很小众,伟大的艺术家少之又少。几十年、上百年才涌现那么几个。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乐意做,谁都可以。受过正规艺术演习的和没有受过的,有的时候差别也不大。现在很多非艺术专业,比如建筑、生物科学背景的人也在做艺术。艺术已经到了大家可以参与,大家可以进入的阶段,我以为,好,也不好。但是艺术的门槛低了本身是件好事。
艺术可以不显得那么崇高,那么经典,但是主要的是,须要具备一个比较完全、公道的批评系统,这也是中国当代艺术比较缺少的。 当下中国的艺术批评基本上都是在涂脂抹粉,都是在说好话。
网上也有人在吐槽、在骂当代艺术,我以为批评不是坏事,但先要知道什么是当代艺术,把观点搞清楚再骂。不管是批评还是赞颂,得能站得住脚。包括创作者,有的也没搞清楚什么是当代艺术。
张培力《作业一号》1992,6视频12画面录像装置,13分钟18秒
8艺术为什么一定要严明呢我以为,艺术创作和艺术批评这两条线是彼此独立的。我不认为一个艺术家可以具备一种很强的理论批驳能力来提出、办理一些理论性的问题。艺术家太主不雅观、太直觉,太本能,太履历化了。批评一定要有依据和逻辑。如果批评没有建立起很强的系统,一定会影响到艺术市场和收藏。我以为现在的艺术品收藏和市场一塌糊涂。
艺术市场不是对新媒体艺术不友好,是对所有相对严明的艺术都不太友好。大概我说的也不对,但艺术为什么一定要严明呢?大众须要欢快和娱乐。艺术可能也要给人们带来一种希望和快乐。从这个角度说, 可能是艺术家搞错了,而不是社会搞错了 。我们该当反省。
实在艺术家不用太多去想市场的问题。你打算做一个艺术家,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思想准备。依赖艺术可以生活的很自由、很清闲的是少数,这里面也有运气身分。不仅是在中国,国外的新媒体艺术家,哪怕是老一代非常有名的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艺术市场完备依赖于成本。在运作市场的人群里,热爱艺术、理解艺术,同时又有眼力、有勇气、有判断的人太少了,少数的人很难改变什么。
张培力《密码》2019,荧光颜料、纸、灯光装置、纸本 27 × 28 cm,18页,灯光装置尺寸可变©泰康收藏 TAIKANG COLLECTION
9为什么做艺术家?这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我不断地在说一句话: “做艺术不须要情由,不做艺术可以找到各种情由。” 除了艺术,我没别的好做。我从小就喜好画画,喜好做各种考试测验,喜好走“歪门邪道”,不按照学校里正统的教诲哀求来画画。
从国美毕业往后,一方面是不知所措,由于完备独立了、自由了,什么都可以画了。但当有很多可能性、很多条路可以选择的时候,又要面对怎么做决定、往哪儿走的问题;另一方面,自己感到有一种欣喜,总算没有人来见告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了。没有人可以来限定我,只有我自己可以限定自己。
张培力《我的身体的血液总量》2019,人造水晶,13 × 13 × 13 cm ©泰康收藏TAIKANG COLLECTION
10坚持与不得已我的学生里有少数一贯以独立艺术家的身份在坚持创作,我以为做艺术不须要情由,他们热爱艺术,有这样的意愿就能坚持。有的时候一件事情,一种态度可以分两面来说:他们跟我一样,热爱艺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们除了艺术,别的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可以说是坚持,也可以说是不得以。
年轻一代不会有太多的历史包袱,或者不须要摆脱集体主义的情结,由于他们本来就没有,他们活得很个体。我没必要用我的故事去教诲他们,他们怎么做都可以。每个人面临的问题不一样,目标不一样,这也是艺术之以是故意思的地方。
张培力《相对的空间》1995,手稿,艺术家自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