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冯纪忠师长西席在方案设计时,顺应方塔园内土丘竹林分布的原状，凿河构筑了一条北通方池、西接河叉的连贯水系，在东南部形成小岛，恰好成为游览路线的一个主要节点。游客一起玩赏，到了此处应感有所疲倦而“久动思静”，冯师长西席于是决定设计一个“静中寓动”的雅筑，让游客进岛坐下喝杯茶再接着游赏。
暖日煦阳里，人们过小桥，绕土丘，沿若断若续的弧墙和一横直道探向竹林深处，一座匍匐翼张的竹构草亭便映入眼帘。只见相叠递转的三层台基上，竹柱与方砖地坪若即若离，阴翳覆盖下的屋顶模糊漂浮又向南延展下探，将视线引向一泓清澈水面，正是坐下喝一杯茶、下一局棋、聊一会天的绝佳所在……不知不觉中，日影西斜，一局棋罢一壶水尽，抬眼处光影流转，周遭弧墙上来时亮处已然暗了，来时暗处却又亮了。
再离岛复行，过小桥上土坡俯望竹轩，只见“茅草覆顶，弧脊如月牙”……冯纪忠师长西席意在笔先，取唐代刘禹锡名篇《陋室铭》之境界一舒胸臆，为此小筑题名“何陋轩”。
何陋轩于1987年建成向"大众年夜众开放，成了当地人最喜好的休憩茶歇所在。
冯师长西席认为，建筑设计一如为文，只要精心，则小题亦可大作。纵然当年经费不敷，创作环境受限，冯纪忠师长西席仍旧用一组小筑，写就了探索当代“中国性”建筑原创精神的大文章。
1999年，何陋轩得到上海市建国五十周年经典建筑铜奖，更被誉为中国当代建筑设计的一个“坐标点”。
即将到来的龙年春节，如果去方塔园参加新春游园会，不妨到何陋轩停一停，看一看。
小建筑·大文章：何陋轩的六个关键词
本日，人们提到何陋轩，一样平常都是指那座竹构草顶茶亭；而实际上，全体项目还包括一处茶厨、数段弧墙和景不雅观环境等多个不可分割的子项。所有这些要素都不分主次，各自独立完全，乃至台基、坡道水落等小构件，也是各具性情，他们既“谦挹自若，互不从属，逸散有时”，又“有条似紊，紧密扣结，相得益彰”。
方塔园何陋轩，不仅是冯纪忠师长西席建成作品中末了的绝唱，也是他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我们可以通过六个关键词来解读何陋轩。
【关键词一：与古为新】
方塔园是一座城市公园，也是一座露天博物馆，园中有宋代方塔、明代照壁以及迁建而来的天后宫、楠木厅等古建筑。冯师长西席尊古而不崇古，提出了“与古为新”的思想，这里的“为”是“成为”，而不是“为了”，便是要把“本日的东西、本日的作为，跟‘古’的东西摆在一块，呈现出一种‘新’来”。在冯师长西席心目中，方塔园最主要的两个要素是塔院和何陋轩，分别代表着“古”与“今”；而何陋轩的台基面积尺寸与天后宫屋顶相仿，便是为了授予它与所担当的角色相称的分量。
【关键词二：意动空间】
如果说方塔园是一篇散文，何陋轩便是一首诗。冯师长西席在何陋轩追求的是“意”的呈现，个中有流淌于全体方塔园的宋之“精神”，更丰裕着冯师长西席“最冲动、强烈”的情绪和“意”。
冯师长西席从人与自然的角度把中国风景园林的发展脉络概括为“形、情、理、神、意”五个阶段，何陋轩便是从写自然的精神转到写自己的“意”，并以此为中央引领所有的空间在情景交融中天生意境。
不论是竹厅和茶厨一曲一贯的形态对偶、台基坡道乃至栏板等建筑元素的清晰可分、还是高低不一挡土弧墙的各有圆心，所有这些元素就像围棋的黑白子，地位平等却各司其职，周遭、强弱、刚柔、曲直、横竖，形成相生的对偶关系，和谐自然地融入到富于意味的整体之中；而依次叠转30、60、90度的三层台基，则生动表述了设计者在探寻求索竹厅轴向定位的过程中，那个从未定到已定的动态过程，由此也引发了客体的意动。
【关键词三：反常合道】
作为一个公园里的风景建筑，何陋轩又是“意”与“趣”的结合。何陋轩看似轻松随意、逸散有时，实际上却蕴藏着内在逻辑性和严谨性，表示了感性和理性的高度统一。三层台基渐次30度旋转，貌似犹豫不定，但是末了锚定在南北轴向，正呼应了主要建筑坐北朝南的传统格局；竹厅柱网整洁统一，台基地面也以同一格律平、竖间隔铺设，两个别系互成角度，看似随意交叠，实际上却是精准考虑，使绝大部分柱脚都落在竖铺区域，达成了既不致破损方砖，又好似群柱穿透三层台基的扣锁效果；屋架构造放弃以清晰展示结点来彰显构架整体力系稳定感这一常规办法，故意把所有交结点漆上玄色以削弱其清晰度，同时将各杆件中段漆白来达到整体构造的消解，从而突出屋顶在空间中的漂浮感，以达“反常合道为趣”的境界。
【关键词四：曲线合唱】
无论是在竹厅里面的感想熏染，还是从弧墙和屋脊，再到阴影轮廓乃至内外景不雅观视域，何陋轩的整体环境都可谓是“曲线的大合唱”。一方面，冯师长西席对当时从松江到嘉兴一带乡间四落水农舍特有的弯翘角屋脊印象深刻，于是取其情态作为地方文脉予以承继；另一方面，曲线的利用还源自冯师长西席对巴洛克建筑通过灵动弧线冲破室内外界线以实现空间一体化设计的体认与借鉴。于是，弧线成为了何陋轩衔接历史文脉与设计意向的线索，贯穿这部交响曲的各个乐章。
【关键词五：时空转换】
何陋轩是方塔园游线方案中一个供游客休憩、品茗、交谈的端点，本是一个相对安静的所在，但是，冯师长西席通过对四季绿化景不雅观层次和色彩的铺陈，以及一天之中光影变幻的驾驭，给“静”的人创造出了“动”的感想熏染。那些原拟起到挡土屏蔽、导向透光、视域限定和空间推张等浸染的弧墙，随着韶光推移，明暗阴影顺变，“由黑到灰，由灰到白，构成了墨分五彩的动画”；而竹厅两翼弧形檐口静止的天涯轮廓，和其从早至晚投射到地上阴影轮廓的弧线运动，则构成一组动静对偶，“把韶光化为了可视的三向度空间”。于是，游客在一壶茶或一局棋之间，便都能体验到“这种正反、向背、纵横、高下交织，无时无刻不在变的空间感想熏染”，极大提升了游客勾留期间的“总感想熏染量”。从而自韶光到空间，再自空间到韶光，实现了时空转换。
【关键词六：百姓建筑】
何陋轩看上去像是一个大略的大棚，实则意义深广。
首先，冯师长西席一向重视从民居中汲取设计灵感，他儿时在临时搭建的喜棚下玩耍的生活体验在何陋轩得以再现。同时，冯师长西席主见都雅无需条件，纵然造价低廉的草棚也可以传达美感。再者，何陋轩是冯师长西席的设计思想与当时的工匠建造工艺的完美结合。当时，冯师长西席设计图纸，而卖力施工的则是紧张由返乡知青组成的普陀区水电油漆竹建工程队，在搭建何陋轩的详细工法上，冯师长西席险些是“放手”让竹匠基于自身履历履行，因此，何陋轩也可以说是他与工匠共同的创造作品。
自落成开放以来的30多年间，何陋轩一贯是广受百姓和游客欢迎的公共生活场所，日常画面温馨惬意，令人动容。也正是冯师长西席的这种源自百姓、做事百姓的设计思想，使得何陋轩成为了建筑经典。
修旧如故，以存其真：何陋轩的保护修缮
竹子和稻草作为非耐久性的天然材料，寒暑更替日晒雨淋，加之后期掩护欠缺，一定会到达它自然生命周期的终点。近年来，何陋轩竹构日益老化旧损，累积变形严重。2018年经专业机构检测，其完损状况被评定为“严重破坏房”，亟需整体修缮。
2021年6月，由上海方塔园申请，经上海市文物局批准立项，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集团）有限公司中标卖力修缮设计，上海建筑装饰（集团）有限公司中标卖力施工总承包，对何陋轩进行了全面的保护修缮事情。
对此，冯师长西席实在是早有预见的。他曾亲口说过：“将来不管怎么样，何陋轩大略得很，便是再搭起来，也未尝不可”。冯师长西席说出这句话的底气，来自于1986年时他辅导研究生制作的一个完全风雅的何陋轩模型，并断言“这个模型肯定是精确的”。而正所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该模型当年的制作者，后来成为了本次修缮工程设计总卖力人。
同济大学设计团队基于全方位的历史资料网络研究和现场调研，以“修旧如故，以存其真”为基本原则，系统梳理何陋轩建造、利用和维修的历史脉络，从韶光维度重新认识其历史和学术代价，谨严确定保护修缮原本，保持何陋轩独特的“逸、散”气质，维系表面随意性与内在理性十全十美的设计逻辑，在保持原设计、原形构、原材料和原工艺的条件下进行了原址修缮。
在此过程中，设计团队针对30多年利用过程中涌现的细节问题，从安全性和持久性出发，利用当代技能进行构造剖析和材料测试，对部分布局节点方法进行了优化和加强。同时，基于保护修缮的历时性定位和建筑生命周期的过程性特色，延续冯师长西席对何陋轩的持续优化线索，特殊按照有明确记载的冯师长西席见地进行了局部改动和添建，以填补当年历史条件限定所造成的缺憾：如将屋顶稻草更换为30厘米厚黄茅草，在南侧河对岸增加两片弧墙等。此外，结合对何陋轩整体环境进行的梳理和优化，相应百姓对茶肆晚间开放的呼声，还提升了相应举动步伐条件，力求以物质空间再次不断冯师长西席的立意与思想。末了还建立了何陋轩的完全电子档案，为其永续保存供应了可靠的数据支撑。
2022年10月21日，何陋轩保护修缮工程全面落成，再次面向"大众开放。
2023年9月，轩内茶水供应也正式规复。何陋轩再次迎来了草顶阴翳下那个茶烟氤氲、高谈小憩的熟习场景。
2023年10月，何陋轩保护修缮项目荣获上海市建筑学会第十届建筑创作奖精良奖；同年11月，入选第四届上海市建筑遗产保护利用示范项目。
作为中国当代建筑的一个坐标点，方塔园何陋轩不仅是冯纪忠师长西席个人的丰碑，更是社会共同的宝藏，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珍惜和守护。
冯纪忠师长西席和他的设计思想
冯纪忠（1915—2009），字渊如，河南开封人，著名建筑学家和建筑教诲家，中国当代建筑奠基人、中国城市方案专业与风景园林专业创始人，也是我国首位美国建筑师协会名誉会士，曾荣获第一届中国建筑学会建筑教诲特殊奖。
冯师长西席1934年进入圣约翰大学学习土木工程，1936年赴奥地利维也纳工业大学留学，1941年毕业并获建筑师及特许工程师学位，随后在维也纳多家建筑师事务所担当助理建筑师和建筑师；1946年返国后在南京都邑操持委员会任建筑师，同时兼任同济大学教授；1949年被聘为同济大学土木系专职教授，其后还兼任过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同年6月任上海市工务局方案委员会委员；1950年受同济大学夏坚白校长之托筹建建筑系，并与金经昌教授一起创办了“市政方案组”；历任同济大学建筑系主任和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方案学院名誉院长。
作为中国当代建筑、城市方案及风景园林教诲的一代宗师，冯纪忠师长西席为中国当代建筑教诲作出了巨大贡献。他于1956年提出的“花瓶式”传授教化模式和于1960年提出的“建筑空间组合事理（空间事理）”，不但成为同济建筑教诲的思想根本，也对中国当代建筑教诲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956年，冯师长西席在同济大学方案并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城市方案专业，为中国城市方案与培植、城市方案师的培养以及城市方案专业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1979年又创建了中国第一个风景园林专业，从而建构起了同济大学建筑、城市方案、风景园林三位一体的学科发展格局，一举奠定了同济建筑在中国的学科代价与独特地位。冯师长西席提出的“出人才，出作品，出思想”的办学理念，倡导的“缜思畅想、博采众长”的学风，也成为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方案学院持续发展的精神基石。
冯师长西席的学术思想首先立足于平民。从上世纪80年代起，冯师长西席就十分关注城市发展中的旧区改建问题，提出了在尽可能保留原有的生活办法、保留80%以上原居人口的条件下提高居住水平的旧城改建原则，并连续六年以“旧区改培植计”为题辅导毕业设计，在上海不同类型的住宅区段实验性地探索了旧区改建的方法，充分表示了冯师长西席关注社会、关注民生的情怀。
冯纪忠师长西席既是中国当代建筑的思想大师，又是中国当代建筑创作的先行者和实践家，他将潜心研讨的建筑理论贯穿于每一项创作作品中，留下了一系列经典之作，如武汉医院主楼、武汉东湖客舍（毛泽东主席在上世纪50—70年代巡视南方、察看湖北时，常在此休憩调理）、杭州花港茶肆、松江方塔园等。
于1978年至1987年间方案设计建造的（松江）上海方塔园，是冯纪忠师长西席设计思想的集大成者。1998年，方塔园入选中国建筑学会建国五十年精良建筑创作榜；在1999年天下建筑师大会精良设计展上，方塔园是50个获奖精良设计作品中唯一的园林作品，并得到国际建筑师协会第二十届大会当代中国建筑艺术造诣奖。2014年，方塔园被列入上海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名单。
文：徐甘 黄一如（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方案学院副教授，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方案学院教授、何陋轩修缮工程设计总卖力人）
图：文中标注
编辑：周敏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