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住在寨子,湖区人则住在垸子。
素有洞庭湖区“水窝子”之称的安乡县,过去是十年九灾,水系多,阵势低洼,一马平川,只有最北端有着一个小小丘陵地带——黄山头。
相传刘禹锡写下《陋室铭》的黄山头位于湘鄂两省交卸地,由两省共同拥有。
河流把安乡分割为好几个垸子,安造大垸是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我家就住在安造大垸中间。
一个垸子就像一条船,一旦大水泛滥,船周边出了漏洞产生缺口,全体垸子就有被大水吞没的危险。
河堤从来便是垸中人家的生命线,入冬修堤,抗洪护堤,便是守护命根子。

1998年7月24日20点40分,注定是安乡县千年历史长河里一个永久的痛点与泪点。
历史定格的这一时候,安乡县安造大垸松滋河安纺堤段因管涌造成大决堤。
百年一遇的滔天大水咆哮着突入垸内,雷霆万钧,随后渐次吞没耕地10多万亩,18万人流落失落所,直接经济丢失23亿多元。
1954年安造大垸曾被大水淹没。
据历史记载和老人回顾,1998年这次大水更专横獗,百姓受灾比1954年更为严重。

年夜垸镇街道建筑设计 常用建材

安乡县安造大垸溃口的那天傍晚,我作为湖南卫视正随湖南省委副布告郑培民在澧县抗洪抢险。
当时,省委领导每人卖力一个片区,郑培民卖力全体常德的抗洪抢险领导事情。
听说安造大垸涌现重大险情,郑培民要立马赶到安乡去。
部下的人劝阻郑培民说,入夜了,大雨倾盆,澧县通往安乡的公路有一段漫了水,加上澧县澧阳大垸险象环生,频频告急,在澧县指挥可以两边兼顾。
郑培民稍一犹豫,还是屈服了建议,就在澧县对安乡进行远程指挥调度。
只管松滋河堤上数百军民奋力抢险,但是还是没有抢住。
我心系家乡,一贯和安乡县城这边即时联系,溃口的,还是我第一韶光申报请示给郑培民的。

听说安造大垸溃口,我想大水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一泻千里,从南往北倒灌。
我立时打电话到老家,亲人们也收到了村落上的关照,父母亲与村落里的人都连夜摸黑转移到了黄山头,探亲靠友,躲避灾害。

半夜转移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记得我13岁那年,也是松滋河涌现重大险情,半夜三更村落上的卖力人挨家挨户拍门,让我们立时转移。
姐姐出嫁了,父亲与兄长都到大堤上抗洪去了,家里只有母亲和个人三岁的弟弟。
被叫醒之后,我无比的慌张与恐怖,彷佛生命立时就要被大水吞噬,我不由自主地牙齿打颤,手腿抖动不已。
母亲安慰说,天塌下来了会压去世一地的人,不但你一个!
我想到的是,立马冲出家门逃出生天,而母亲错愕中依旧十分沉着,立时摸黑整顿东西,大米啊油盐啊衣服啊,收了两箩筐。
我家离黄山头边上有六七里地,天高下着瓢泼大雨,路上泥泞不堪。
母亲自形弱小,担子比较重,地又特殊滑,我看到她几次差点跌倒。
我心急地对母亲说,逃命要紧啊,我们就把这些东西藏在路边的棉花地里算了吧。
母亲不听我的劝阻,非常生气地说:“东西扔了,我们空手跑到山边上,吃什么,穿什么啊,人跑出去了也会饿去世的!
”出了村落口上了砂石公路,只见扶老携幼,黑压压的人群影影绰绰,尽是外出避难的乡亲。
大人们基本都和我母亲一样,每人一副担子,有的还牵着牛,赶着猪,抱着鸡鸭。
路上时时时会有被大风吹倒横亘在公路上的树木,不少乡亲由于匆忙赶路被绊倒。
胆怯笼罩着阴郁的村落落,只顾赶路的人们默默不语,此刻我的心中只有对可能到来的灾害充满恐惧,对生命充满着无限的渴求。

98年安造大院溃垸,溃口离我家20多公里,又是阵势较低的松滋河下贱,大水倒灌到我们村落落须要一定韶光。
当晚逃到黄山头边上后,天一亮,听说大水离家还远得很,亲人们又回家了。
溃口12天之后才完备堵住,我们的村落落终极还是水漫金山,亲人们再次被大水赶到了黄山头,一躲便是几个月。

我是随郑培民一行是在溃口的第二天清晨来到安乡的。
当时,数万军民联手正在抢修保护县城的围堤,满眼都是木材塑料布、麻袋砖块砂石。
我上高中后就每年夏天上堤防汛,也在半夜里参加过上千人的大抢险。
这次是万人大会战,人隐士海,场面蔚为壮不雅观。
一到安乡,郑培民就冒着生命危险坐镇溃口前哨指挥抢险,乃至还和抢险的军民一起往溃口扛砂袋。
大水以它的洪荒之力,把坚固的大堤无比野蛮地撕开了30多米宽的口子,只见惊涛骇浪,汪洋恣肆,呼啸如雷的浪头掀起四五米高,而且口子越撕越大。
各级领导、水利专家与6000多名抗洪军民舍身忘去世,正在想尽统统办法试图堵住溃口。
为有捐躯多壮志,一个个血肉之躯扛着砂袋扔进溃口,一座座三角铁笼装满石头沉入溃口,一艘艘大型船只装满石头乃至是自带的货色沉入溃口,一辆辆卡车装满石头相继开入溃口……这是一场湖南抗洪史上的攻坚战,十分危险,十分困难,十万遑急。
在大堤上,看到舟桥部队与武警官兵乘着冲锋舟正在四处征采被困的群众。

湖南水利资源丰富,有湘资沅澧四水,还有松滋河,虎渡河,藕池河。
四水三河汇洞庭,洞庭入长江。
当年是澧水率先发难,然后各条河流轮番上阵,肆无忌惮地演绎着洪魔的猖獗与顽劣。
四水三河的大水汇聚在洞庭湖之后,长江水位又居高不下,形成无比严厉的上顶下托之势,末了98抗洪大决斗的沙场就在洞庭湖沿线浩荡铺展。
当年鏖战洞庭,艰巨卓绝,荡气回肠,长达一个多月。
我和我的同事们在岳阳经历与记录了这一永久载入湖南历史史册的抗洪大决斗。

待到洞庭抗洪抢险决斗决胜之后,我再次来到安乡。
从岳阳出发,途经华容与南县,然后进入安乡。
安造大垸已经注水一个多月,在东边的虎渡河堤与西边的松滋河堤之间,形成了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湖”。
我沿着虎渡河堤一起北上,堤上全是转移上来的受灾群众。
乡亲们住着国家发放的救灾棚子,或者是自己搭建的大略单纯塑料棚。

到了黄山头,在一个远房叔叔家里见到了父母和亲人。
这远房叔叔年纪比我还小,我在安乡三中任教时,他还是我的学生。
毕业之后,他在黄山头镇上开了一家建材店,经营有方买卖红火。
他家里是座两层楼房,下面开门店,楼上生活居住。
走进他家,楼上楼下都是横七竖八开着的地铺,全是我们熊姓家族来避灾的亲人。
当时在黄山头有屋子的人们,都展示出了一种极度的仁慈与宽容,平时可能没有什么走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嫡亲至爱,相依为命。
远房叔叔的隔壁邻居,家家都是挤满了受灾群众,昔日并不热闹的湘北小镇,顷刻之间变成了人流如织的求生之地。

我看望了父母,然后乘小船到理兴垱镇看望岳父岳母。
我们一行三人把两条小船绑在一起,乘风破浪而行。
大水有十多米深,屋子的屋脊都看不到,只有参天算夜树才能冒出一点点树梢,间隔冒出水面的树梢就像风雨中摇荡的孑孑小苗。
面前的安造大垸彷佛汪洋大海,大水滔天,风高浪急。
大水从四周飘进小船里,一下子就没了脚踝。
驾船的把舵,我们乘船的赶紧用盆子往外倒水。
黄山头离理兴垱镇有三四公里。
理兴垱镇是当时乡政府所在地,是全体安造大垸中唯一的一片高地,远不雅观理兴垱就像一座大海中的孤岛。
登上这座孤岛,昔日繁华的小镇已经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已关门闭户,生活物质都要仰仗表面用小船送过来。
灼眼的阳光照射着留守孤岛的人们,大家等两个时辰就走出家门,去水边上望一望,看大水又退去了多少。
看到被水淹没的街道又露出了一段新的湿地,心里才有少许的抚慰。
看到扛着摄像机前来采访,拍摄他们的孤岛生活,老百姓非常冲动,面对镜头纷纭表达对党和政府的感激,感慨社会没有遗忘他们这群在孤岛上困难生存的人们。

大灾面前,每每有着充满睿智的大勇;大灾面前,更有无疆无际的大爱。
党和国家紧张领导人亲临安造大垸看望慰问,包括塔山英雄部队在内的数万官兵火速驰援安乡。
抗洪抢险官兵撤离的时候,安造大垸受灾群众自发排发展队,锣鼓喧天,十里相送。
大水退去之后,安造大垸满目疮痍,房舍险些倒塌。
灾后重修的时候国家和社会各界踊跃伸出援手,拨付与捐赠了巨额资金与物质,当年,近20万受灾群众都先后搬进了新居温暖越冬,愉快过年。

2006年5月,历时12年培植的世纪性水利工程三峡大坝高耸入云,从此,安乡县便彻底摆脱了持续千年的严重水患。
98特大洪灾已镌刻在人们影象的深处,如今的安造大垸,沟渠纵横,修竹茂林,沃野千里,早已成为父老乡亲休养生息与欢快祥和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