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张锐锋 拍照孙挝发 党永力 等

跟秦岭、太行比较,主体位于山西省的中条山不算高,也不算长,但其计策意义独一无二:这条狭长的山脉北望三晋大地,南邻滔滔黄河,一端接着华北平原,一端连着关中盆地。
从三皇五帝到中国第一个王朝夏,中条山始终霸占着中原文明的制高点。
现有文献与实物资料可以证明:中条山区,是中原文明的主要发祥地,是古“中国”边陲的核心地带。

西方圆建筑设计 公共建筑设计

180万年前,中条山下。
西侯度人生活在今山西芮城西侯度村落一带的黄河东岸阶地上。
那时,山下丛林密布,河流纵横,人们利用低廉甜头的打制石器,砍砸烧烤的动物骨头,然后啃食上面的肉。
身旁熊熊燃烧的篝火,可以驱除永夜的寒冷,把阴郁中的树木照亮。
密林中野兽的眼睛闪烁着弦月的微光,面前冲天而起的火焰,逼迫它们退到阔别光亮的暗影中。

人类的到来让浩瀚动物在熟习的环境中感到了模糊的不安。
面对这群直立行走的动物,野兽们不能靠近,只能远远地窥视。

1961年开始,人类学家揭开厚厚的土层,漫长史前年代的原形呈现出来。
几十件出土的石制品,显然经由了人类智力的打磨,虽然历经流水冲刷和磨砺,但履历丰富的人类学家仍能够辨认出它表面的加工痕迹。
出土的兽骨具有明显烈火烧痕,解释西侯度人已经具有强大的生存能力,并且在生活中开始驾驭火。

我的目光再次瞩目于黄河与汾河流域,光阴已经流转到10万多年前。
距山西襄汾县城4公里旁边的丁村落附近,20世纪50年代初,人们在挖沙过程中,创造了一些从未见过的大型动物的骨头化石,以及一些显然是被加工过的分外石头。
考古学家很快辨认出这些化石,属于梅氏犀、披毛犀、野马、纳马象、斑鹿、方氏鼠、原始牛等28种哺乳动物以及5种鱼类,此外还有30多种软体动物。

汾河砂石层中,保存了3枚宝贵的人类牙齿化石和一块儿童头骨化石。
学者用独特的科学方法推测:“丁村落人”形态介于当代人和猿人之间,尤其是他们的铲形门齿,是蒙古人种的解剖学特色之一。
它有力地解释,丁村落人很可能是我们的嫡系先人。
当然,人类可能具有多个发源地。
它至少解释,古中国的中条山地区,是人类最主要的栖息地之一。

夏商周之前,尧、舜等上古部落的活动地均在汾河谷地

我们所能知道的中华文明史约为5000年旁边,所谓“中华文明高下五千年”。
之前的传说时期,中原先人的上古行踪,不过是一个个模糊的背影。
炎帝、黄帝、蚩尤、尧、舜、禹等人物,都多少带有某种神话色彩。
不过,只言片语的记载和考古创造可以证明:尧都平阳大约在山西临汾一带,舜都蒲坂在本日山西永济一带,它们都在中条山北麓的临汾盆地和运城盆地中。

古代地方志对尧舜禹的活动有过一些记载,同时也描述了干系的寺院建筑,比如,唐代李泰在《括舆志·蒲州,河东县》中说:“河东县(今山西永济蒲坂故城)南二里故蒲坂城,舜所都也。
城中有舜庙,城外有舜井及二妃坛。
”《宋永初历山记》亦云:“蒲坂城中有舜庙,城外有舜宅及二妃坛。
”明末清初著名学者顾炎武断言,舜都蒲坂就在平阳府(今临汾市尧都区)蒲州。
据古《蒲州府志》记载,古蒲州城十分宏伟,城墙有八丈之高,城中建有26座寺院,还有舜帝庙和薰风楼——这该当是为了纪念舜帝作《熏风歌》而建的楼阁。
还有一点,《禹贡》中描述尧舜时期的九条贡税线路,都是通向蒲州的。
这至少解释,蒲坂故城曾是中原文明的中央。

1978到1987年间,丁村落文化遗址所在的襄汾县境内,考古学家发掘了一个集居住区和墓葬区于一体的大型文化遗址,发掘墓葬1000余座,个中大贵族墓葬9座,出土了陶龙盘、陶鼓、鼍鼓、大石磬、玉器、彩绘木器等一系列精美文物,驰名中外的“陶寺文化”喷薄而出。
接着,陶寺文化中期城址现出了雏形,一个东西长1800米,南北宽1500米的圆角长方形大型城址,以及个中的宫殿、王陵、宗教礼制建筑等浩瀚考古遗存,将人们的目光引向四五千年前的迢遥时空。

什么样的王国,可以拥有如此恢宏的王城呢?那一定是当时最主要的部族。
这样令人震荡的文明,水平达到了比红山文化后期更进一步的“方国时期”(考古大家苏秉琦师长西席指出,“红山文化在距今五千年以前,率先跨入邦国阶段”,“邦国时期往后是方国时期”)。
考古学家们从文献文籍中的各种记载推断,它相称于尧舜时期,也便是先秦史乘中的“中国”!

陶寺遗址中的一片扁壶残片,其断茬周围涂有赤色,上面有两个朱书笔墨,个中一个字可以辨认出为“文”,其余一个字有“尧”、“易”、“命”等多种可能的阐明。
这意味着,早在殷墟前七八百年的陶寺文化期间,我们的先人已经开始利用笔墨符号。

这里创造了一些古老乐器。
比如,陶鼓的制作使人们得到精神上的鼓舞,还能在抵御外敌的过程中勉励士气。
我们已经可以从陶制品上创造我们民族一脉相承的龙图腾,两条飞龙在陶片上盘旋,一贯从迷茫的远古游向本日。
城址上分布着很多小型房址,周围有道路、陶窑、水井和灰坑,让我们遐想到四五千年前的袅袅炊烟。

一道天然樊篱,围住了中原民族最早的温暖家园

我们的先人最早为何一贯在晋南一带徘徊呢?只要在舆图上扫视,我们就会创造,古人险些一贯将自己的生活环绕着某个难以忽略的存在物,这一存在物使得他们不愿意、乃至不能离开这一范围,彷佛被一根绳索牢牢地拴着。
除了丰茂的水草、繁盛的森林、适宜的景象之外,他们彷佛一贯在望着什么,丝毫不愿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现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晋南地区的一条山脉——那便是中条山!中条山,彷佛是一条没有多少独特之处的山脉。
这条长约160公里、宽10-15公里的山脉,横亘于黄河、涑水河之间,呈东北一西南走向。
狭长的山体嵌入太行和西岳对峙之中,因而得名中条山。
中条山东段最高峰是海拔2321米的历山,即相传舜种田的区域。
西段山体以海拔1993米的雪花山为主峰,隆起的山头,向北凝望着运城盆地,向西注目着关中平原。

我们仔细核阅就会创造,这是一个看似平淡,却充满神奇的地方:这里河流纵横、地皮肥沃,有适宜的降雨条件、相对温和的气温、较长的无霜期环境,非常适宜人类早期在简陋条件下的农业栽种。
可以想象,四五千年前,这一带的农耕条件该当优于本日,当时这里还是森林遍野的地方,黄河、汾河及其他浩瀚河流的冲刷,形成了具有丰富腐殖质的细腻土壤。
在人类历史薄弱的幼年期,把这里作为温馨的巢穴,是一个高明的决议。
以是,舜帝在历山垦植的传说,或许并非一种虚妄的预测。

本日华北地区唯一残余的原始森林位于中条山国家森林公园,它该当是几千年前原始景不雅观的残余,是我们稽核古环境的主要标本。
据统计,这里存在着陆栖脊椎动物200多种,乃至还有华北罕见的猕猴种群。
中条山国家森林公园又有“华北植物园”之称,是西岳松的主要分布区。
纵然在微风中,我们也能在这里谛听树木发出的天籁之声。

中条山的松涛深奥深厚有力地低吟着,演奏出一部部变革无穷的神曲,仿佛有远古的歌声传来:“熏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熏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这悠远的《熏风歌》,或许来自四五千年前的传说时期,传为舜帝南游时所作。
酷热的夏天,熏风带着树木的喷鼻香薰之气,从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吹来:劳作的人们顶着烈日,忍受着酷热难耐的煎熬,这样的风给他们带来了欣喜之情,不仅肃清一点酷暑的烦恼,还能够授予更多的财富。

这大略的四句歌谣,可能是中国最早的诗歌了。
从韵律来看,彷佛和楚辞有着一脉相承的神秘对应。
但是,这首歌谣抒怀的表象下面究竟还隐蔽着什么?熏风给人带来的难道仅仅是一丝清凉吗?它又为什么能给人以财富?它简短的句式穿越漫长的光阴,在充满奥秘的云团中,彷佛掩蔽着某种神秘的线索。

中条山的盐与铜,让这一地区的人找到了立足的命脉

当我来到中条山北麓的运城盐池时,萦绕脑海的疑云逐步消散。
一片片白茫茫的盐,一方泛着红晕的盐池,揭开了古老戏剧的幕布。
我们可以推测,在深邃悠远的传说时期.虞舜来到盐池,看到了原始的采盐劳作的场景,才创作了那首著名的《熏风歌》。
或者说,盐池产盐的秘密,便是被舜的部削发现的。

中条山横亘于运城盐池的南部,但是熏风仍旧会穿越纵横交错的山谷沟壑,从一个个峡谷口积聚起来,更加剧烈地扫过盐池。
在盐池湖畔居住的蚩尤村落居民,一样平常要把自己的住房建为坐南朝北的方位上,实际上正是为了背向中条山,以便避开从中条山一带袭来的强烈熏风。
四五千年前,食用盐的开采方法十分原始,基本上依赖大自然的恩典——盐池中卤水引入晒盐池中,水分在太阳的炙烤中逐渐蒸发,盐分逐步析出。
因而,舜帝获悉了这一自然秘密,用自己独占的歌词说出了人们的欲望。
某种意义上,《熏风歌》也是对风神的祈祷词——这是人与神灵沟通的古老仪式。

阳光曝晒盐池卤水,产生大量的水蒸气。
无风的日子,水蒸气会在池面上形成一个云遮雾罩的蒸汽隔离层,它影响池水的进一步蒸发。
古人已经创造,夏日熏风吹来,盐滩上水分的蒸发会加快,还可以搅动水面颠簸。
以是,在盐池一带,风和盐的产量有着紧密的联系。
因此,人们对风神劳驾的渴望十分强烈,这与《熏风歌》的歌词吻合。

运城盐池的开拓已经有4000多年历史。
曾经,这一带可能发生过多次争夺盐资源的战役。
相传,黄帝与蚩尤大战便是环绕盐池而展开的。
传说,蚩尤被杀后,鲜血流入了盐池,由于血是咸的,因而变成了盐池的卤水。
由于蚩尤的尸体被肢解,人们就将盐池命名为“解池”。
这一阐明虽是传说,不过它多少有一些远古影象的残留。
文明早期,盐的获取极其不易。
除了分布在高原的盐湖,中原腹地险些只有运城盐池可以源源不断地供应食盐。
因此,环绕稀缺资源开展争夺,并引发一系列的部族吞并,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这些战役,加剧了各部落的领悟,推动了中原民族的形成。

中条山的魅力,还来自它的另一种物产——铜。
学者很早就把稳到,中条山盐池之外的另一主要物产是铜矿。
矿物学专家经由实地稽核,认为中条山铜矿属于散漫型矿床,物理风化大于化学风化,矿物类型紧张为黄铜矿、斑铜矿,脉石紧张为石英和方解石。
在山西垣曲境内,曾创造过大量古铜矿遗址。
多处古铜矿、冶炼厂遗址,散布在长达一公里的山坡上,倾倒堆积了厚厚的矿渣。
矿渣中的陶片,解释它的主人曾生活在一个久远的年代。

山区的地表上,可以找到很多古铜矿开采的竖井,它们深不可测,代表着深邃的历史和古老的痛楚采掘。
地质队员在深层勘探中创造,地下分布着许多古巷道,就像蚁巢一样繁芜风雅。
铜的发掘、冶炼和铸造,创造了辉煌的历史,它改变了农耕工具、泉币流利办法和战役性子,开辟了青铜时期,并奠定了中原文明的物质根本。

文献中记载的“夏墟”位于中条山以北。
大概,夏商期间,人们已经聚拢在中条山一带,从事采掘铜矿和炼铸生活。
环绕中条山,山西夏县创造了铜凿、铜镞和面范等古代铜制品,侯马则创造了大规模的东周时期铸铜遗址。
紧邻黄河和中条山、位于河南省三门峡市的古虢国墓地也出土了大量西周铜器。
冷兵器时期,尤其是上古期间,青铜的意义巨大,它乃至直接决定国家的军事实力。
有了盐和铜,加上中条山和黄河的天然樊篱,这一带农耕的人,随意马虎得到持久的生息,从而有可能进一步开疆拓土。
当时,放眼海内,能同时获取大量食盐和铜矿的,只有在中条山才能做到!

事实上,中国历史也正是这样蜕变的:起源于公元前1039年的晋国,正是有了这样的根本条件,才由一个西周遭不敷百里的封国迅速崛起,在晋文公时期完成霸业,雄霸天下150余年,首创了从立国到“三家分晋”前夕,长达600余年的“强晋时期”。
到了隋末唐初,蛰伏太原的李渊父子,也是在汾河流域养精蓄锐,然后走出中条山,进而统一天下的。

中条山塑造了古“中国”,拉开了中原文明的第一个篇章

以中条山为出发点,人们开始想象一个广阔无边的空间,设想一个以自我为中央不断向外辐射和扩散的人间秩序。
晋国分封,使尧舜的旧域形成的文化形态进一步凝聚和领悟,随着晋国的改革和崛起,扰动了中心集权辐射下藩国的稳定分布形态,开始了开疆拓土的诸侯竞争。
国家,开了从礼制到法制的转型。
晋国崛起,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促进了列国的吞并领悟,初步完成了之后几千年中华文明的奠基礼。

1941年5月,深陷于历史沉默的中条山,又一次浮出阴郁,然后迅速被鲜血染红。
日本侵略军与中国军队几十万人,在狭长的中条山展开了触目惊心的激战,史称“中条山会战”。
一个多月决斗苦战后,战役以中国军队的失落败告终。
数万军人弃尸荒野,许多高等将领为国捐躯,让侵略军感想熏染到了国人决斗苦战到底的决心。

由于这场非常惨烈的战役,中条山染上了悲壮色彩,也让它的樊篱意义更加凸显:它的北侧是运城盆地,南侧则是广袤的中原大地。
它与黄河、太行山、吕梁山等浩瀚山河一起,构筑了第二地形阶梯上气势宏伟的“表里山河”,为这块地皮上的生命和文明营造了安全感。

中条山是中原文明的原点,是古文献中“天下”不雅观念的策源地,也孕育并佑护了早期农耕文明的家园。
中国古称“中原”,“华”、“夏”都与中条山有关:“华”字取自西岳,古人把中条山与西岳视为一体,只是被黄河割开。
中原的“夏”来自夏朝,历史文献说,中条山北有“夏墟”,南面偏东地区为“有夏之居”(“有夏之居”,出自先秦文献《邑周书》记载,学者阐明为“夏王朝都城所在地”)。

中条山,一条神奇的山脉,它不仅是一道狭长的自然樊篱,更是中原民族早期文明的塑造者——正是它的涌现和存在,让中原文明有了第一个稳定的活动中央,然后才有了向外拓展的可能。
后来,中原先祖翻越中条山脉,把文明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播撒在更广阔的大地上,继而描述了一幅绵延不绝、灿如星河的文明长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