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滇南边陲小镇迤萨,是有名的侨乡。位于红河南岸的山梁上, 属亚热带季风气候,由于受地形与海拔的影响,这里降水少气温高,春季常常涌现旱情,造成饮水和播种困难。迤萨人的生存史便是一部与水抗争的历史。有诗为证:“高高的山梁是故乡,左有河来右有江。山高难把五谷出,大水难做救命汤。”
祖辈们为了节约用水,想出了很多储水的办法,把水用到极至,不禁让后人惊叹。现存的遗迹和遗物有:水塘,水井,吊井,石缸,陶瓮,陶缸,陶罐,竹瓦等等。
因故乡在山梁上,打不出地下水,吃水要到2至3公里的山沟或小水井去挑,费时费力。为更好利用雨水,迤萨安邦村落的先辈们在村落庄中心建筑一个大池塘来储存雨水。因以前的猪鸡牛羊都是放养的,其粪便会随着雨水流进池塘,故池塘里的水不干净。不知哪个年代,村落民们在池塘边上挖了一口井,为防止水倒流,就用石头垒成一个大平台,以增强实用性和美感;为安全考虑,用两块较大的半圆形青石合围成高高的井沿。因井沿较高水面低,用绳索才能把水吊上来,故称“吊井”。这种井与其它地方的水井不同,井里渗出的不是地下水,而是地表水(即雨水)。是利用土壤渗透事理来净化水质,只起到 “过滤”的浸染,如果遇干旱年份池塘没水了,吊井就成一口枯井。
吊水的方法还依稀还记得,用绳子拴住吊桶放入井中,但要打满水也不是一件易的事,需有一定的履历和技巧,如果桶口的斜度角度节制不好,放下去的桶会水花四溅漂在水面上,很是无耐。看看井沿深深的凹槽,不知磨断了多少根绳索?吊井不知历经了多少沧桑和变故,哺育了多少代故乡人。
“吊井”的设计和建造不仅考虑到实用,还非常看重都雅, “吊井”与水面相映成趣,远了望去像个“古堡”,与之遥相呼应的是对面的一堵文化墙,墙上面有用汉白玉雕刻的带有故事情节的几组长方形浮雕,浮雕上面的柱头上有十二生肖动物雕像,牠们神态互异,形象维妙维肖,都翘首望着“吊井”十分引人,这个组合搭配可谓独具匠心,酷似一个小型水上娱乐场。
“吊井”每年旱季都需搞一次卫生 —— 掏井,因没有专款和专门的组织卖力,每每是村落里当年办嫁娶喜事的人家来做义工完成此项事情。他们将一年来堆积在井底的淤泥清理出井,再把吊井内外打扫干净。这个事情没人安排、监督和验收,年复一年地反复,形成了村落里的一个习俗。
“吊井”因出水量不大,挑水需排队期待,来挑水的人就会聚在平台上一起拉家常。大家有说有笑,亲切友好,一派祥和的气氛,大事小事在这里得到传播,立身处世之道在这里得到传承,真善丑恶在这里得到点评。但也有另类的,从远处刚嫁来的新媳妇,最怕也是最尴尬的事便是来挑吊井水了,由于新来乍到人生害羞,恐举止不雅观观被人笑话,无奈之下她们只能挑大塘里的水,回去用沙布过滤后再放点酸矾使水澈清再用,但这样的水只能用来洗菜或喂牲口。
“吊井”是个热闹的地方,在酷热的夏天,有身作各色服装的洗衣妇女,有欢声笑语下塘拍浮嬉戏的少男少女,有轻舞飞扬手指间插满绿色大蜻蜓的得意少年; 还有把“吊井”当着跳水平台的矫健小伙,一个纵身猛扎水里,溅起朵朵浪花,形成一幅俏丽的海陆空立体画。
傍晚,喜好热闹的小朋友们聚在“吊井”边玩耍,相互嬉戏,做各种不费钱的游戏,有的乃至抬着硕大的饭碗来井边吃,彷佛饭菜变得更喷鼻香了。家长不用担心孩子在井边玩会溺水,因这里的小孩从小就练就了一身拍浮的本领。听老人们说我们这个池塘“清洁”没有冤气。有时父母会在池塘对面扯着大嗓门唤自己的孩子回家,玩性正浓的孩子总是依依不舍、磨磨蹭蹭、逐步腾腾地回家去了。
故乡的夏夜是闷热的,“吊井”是纳凉的好去处,只要不下雨,井边都会围着一群人。过去人们的文化生活不丰富,聚在一起谈天是村落里人的最佳的选择。还是孩子的我,玩累了就会坐在井台边听老人们讲古(吹牛或讲故事)。有一次听一位李姓大爷讲他出国做生意的经历,他说他是靠扛枪用饭的,卖力商队的安全,经历过很多危险。话语间留露出他对那段经历的留恋和自满。我问他碰着抢劫怎么办?害不害怕?他说:“怕什么,碰着就打,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披上蓑衣子弹就打不进去了” 边说边哈哈大笑。看着他豁达的性情和无畏的神色,我由衷感到敬佩,深感祖辈们创业的艰辛和不易。
子夜时分,老年人都回去睡觉了,吊井又成为年轻男女的乐园。姑娘小伙聚在井边,谈情说爱,互诉衷肠。最精彩的是展示自己的才华,有的对歌,有的会悄悄唱黄色歌曲,有的弹奏乐器,偶尔有“活宝”跳出来讲些风趣诙谐的笑话,把气氛推到高潮。想起当年我们在“吊井”上听收音机,播放电影录音剪辑《隧道战》的情景,大伙被电影里的情节和歌声所打动,不自主地地随着吟唱起来,那专心的程度不亚于听有名教授的讲座。
深夜,人声逐渐远去,“吊井”逝去了一天的喧华,欲规复难得的沉着,但田鸡、田鸡、蟋蟀的叫声又覆盖了宁静的夏夜,组成一部村落庄交响乐,给“吊井”增长了别样的情趣和味道,使古老神秘的“吊井”又回到大自然的怀抱。
如今的“吊井”被填埋了,因它已失落去昔日的功能。一贯默默奉献的它,退出了鼓噪的舞台,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但它的故事像传奇的侨乡古民居一样越来越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吊井”正以它他独特的办法展示着侨乡多元文化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