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溘然听到墨客李琦的《两串珍珠项链》,诗中写道:我将一串珍珠项链送给母亲/另一串送给自己/我想让晶莹润泽的珍珠/在我们母女的颈项上/有限地勾留。我想知足/从前,母亲对珍珠项链的喜好/母亲说这么老了,皮肤都松弛了和珍珠不再般配……
我忍不住泗泪滂沱、步履蹒跚。我溘然想起,十一月,于我,是一个悲哀的月份。十九年前,母亲离世,当时我还在上中学。
作者曾秀华童年时与父母、姐妹合影
我为这溘然的念想而羞愧,由于我差一点就忘却母亲的祭日。更让我惶恐的是,影象中,我从没给过母亲什么特殊的礼物,只为母亲买过一双袜子。是的,是用父亲给的压岁钱买的。
母亲的袜子都很破旧,连缀着各种补丁,它们被洗得很干净,从正面看,已经看不出袜子原有的花纹乃至面料,只保留着袜子的形状,补缀上的各色棉布透着温暖的微光。它们险些是蹲坐在火墙边的铁丝上,就像一对很不像样子的布熊。我不喜好这对布熊,就像我不喜好母亲在潮冷的天出门。
阴雨天,特殊是深秋初冬时节,为了节约储备的草料,母亲常日会将牛羊牧至极远的山脚。返回的时候,天每每已经黑透了。总在侧耳谛听的我,只要听见密集的羊只的蹄音,就会迅速冲出家门,拽开院外的灯,再利索地将羊圈门打开。每每是我刚一打开羊圈门,硕大的头羊就会第一个冲进去。我以圈门的横梁垫高自己,踮着脚尖,大声清点着争先恐后挤入圈栏的羊群。走在羊群末了面的,是母亲。一起上,她凭借雪光或月色看顾羊只,提醒每只羊别掉队。
一次,一只顽皮的小羊走失落了,我在清点时并没有创造。直到第二天清晨,早起的母亲创造一只羊睡在羊圈门外,这才知道昨晚走失落了一只羊。不过母亲并没有责怪我,她说,羊很聪明,但它不会每次都能自己走回来。冬天丢失的羊,多数会被他人宰杀,第二天变成肉汤。听了这些,我羞愧难当,自那之后,每次羊只进圈清点后,我还会再点一遍,恐怕有那么一只被别家赶回去,变成肉汤。
直到现在,牛羊争先恐后进圈的环境,还时常会进入我的梦里,它们鲜活地蹦跳着,巴望早点进圈,找一个好位置,卧下来好好安歇一下腿脚。梦里最让着慌的是迟迟等不来母亲。大概潜意识里已经刻骨地知晓,母亲已在初冬的夜晚,去了天国。
那些初冬的夜晚,奔波一天的母亲每次回来,先是将肩上的负重卸下来,交给我。它们有时是一件还未织完的毛衣,有时是几只纳好的鞋底或一双纳完的棉鞋。有时,包袱里还会有母亲的哈萨克族姐妹送的酸奶疙瘩或一只新鲜的馕饼,这些东西,母亲总舍不得吃,留着给我们解馋。卸下负重,母亲走进屋里,在绘着梅花鹿的小木椅上坐下来。开始几分钟,她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袋沉重的麦种,直到我将热水端过来。
2016年,作者曾秀华与父亲、姐妹在老家四川探亲时留影
为了保暖,母亲每天出门前穿毡筒靴险些成了仪式化的程序。她先是用热水暖好脚,然后穿上笨熊袜子,再从趾部到小腿,缠上层层棉布,末了穿上那种圆圆笨笨的毡筒靴。母亲第一次穿毡筒靴,再套上父亲的军大衣时,我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她那身装扮服装,让我们想起瘦小的骑在马背上的鞑靼女人。当她们除却大衫,身形伶仃细瘦如儿童。可是,母亲没有马,她放牧,完备靠双腿。秋冬时令,为了吃饱肚子,牛羊们会跑很远的路。牛羊走到哪里,母亲就会跟到哪里。
坐在小木椅上的母亲,神色显得有些苍白。我端来热水后,会搭把手,帮母亲脱掉沉重的毡筒靴。毡筒靴是那时冬季的必不可少的防寒用品,制作传统的毡靴程序繁琐,先将粗羊毛或骆驼毛、牦牛毛打成捆,然后再经由敲打、熏蒸和干燥等程序,末了用来缝制靴子,鞋底为皮质或者毡质,及膝的毡筒能遇上普通皮鞋的一到两倍。加上沉重的袜子、裹腿,塞得满满的毡筒,我切实其实不能想象母亲那双无法呼吸的脚,还有母亲每天的负重。
可惜我所能做的,只是为母亲买一双袜子。当母亲再也不用穿毡筒靴的时候,已经到了生命的末了几年,母亲险些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像珍珠项链这样的首饰,彷佛从未涌如今母亲的词汇中。可母亲留给我的影象,便是我心中最大最通亮的珍珠……
(作者:曾秀华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新疆生产培植兵团第四师可克达拉市融媒体中央。本文图片由作者本人供应)
来源:新疆兵团四师可克达拉市融媒体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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