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曾经亲手做了一口棺材,并和它朝夕相处了一个月。
白天,他就坐在里面事情,身边堆满了红盖头、红灯笼和刚刷好颜料的“人体组织”。晚上,他撑起一张可以伸缩的床,睡在隔壁的祠堂里——房间不大,但有尊菩萨。
这间屋子,是马龙的一个作品。作为一名密室设计师,中式密室、暗黑风格的欧式城堡、经历核辐射的变异人等,他都亲手制造过。在氛围诡异的房间里活动,对马龙来说是常态,他乃至还要想怎么让这种氛围再浓厚些。
四年前刚从建筑专业毕业时,马龙每天都泡在工地和办公室里,过着重复的生活。那时的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离开风吹日晒的工地,走进一间间狭小的房间,创造虚拟的天下,“痛并快乐着”。
从工地到密室
马龙的第一份事情,是工程造价师。
刚毕业那会儿,他身边的同学都进入了传统建筑行业,以是他也去了,谈不上什么热爱和空想。
那是份啰嗦的事情,他须要在施工现场和办公室两头跑,算清每一个工程项目的花销,系统地上报,行业里的人称之为“算量”。风吹日晒的辛劳倒不算什么,让人动摇的,这天复一日的呆板。
总得先去做,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以是在踏踏实实做了一年工程造价师后,马龙决定辞职。“我是个比较天马行空的人,那个岗位不适宜我。”
很快,闲下来的他就被朋友拉去帮忙了。当时,他的朋友想做密室,恰好知道马龙的专业对口,就找到了他——那是他参与的第一个密室作品。一来二去,他就成为了一名职业密室设计师。
现在,马龙紧张卖力密室的美工和场景设计,不过公司里岗位的划分没那么细致,像前期剧本的打磨、后期的砌墙,以及教NPC演出,他都会参与个中。建筑专业的经历,让他在密室行业成为了一名“多面手”。
除了制作屏风、倒吊在空中的假人等道具外,马龙还会砌墙。对密室设计师来说,把一壁净水墙变得贴合主题,是基本功,而装饰自己亲手砌的墙,是一件很有情调的事。
至于空间利用、排水、排电、选择哪种建筑材料能更出质感等技能活,对付马龙来说更是上风,它们早已刻在了建筑人的“DNA”里。
“虽然出发点不同,但做密室设计和做室内设计,实质上都因此用户的需求和体验为核心。”这不仅表示在玩家对游戏的体验感上,更表示在一些很难被瞥见的地方。
马龙做过的每一个密室,都有大量防撞条。门、转角、NPC出没时玩家最随意马虎被吓得跑起来的地方,都会设置防撞装置。“密室的灯光很暗,大家随意马虎看不清,安装防撞条后,即便顾客撞上去了也不会受伤。玩家被床角、桌角磕一下会很痛,我们都只管即便规避,希望大家可以怎么进来,怎么出去。”马龙说。
十个建筑人里,有九个喜好把自己的事情称为“搬砖”,马龙到现在还保留着这个习气,事情时朋友打来电话,他总会回答一句“我在工地搬砖呢”。每天和木屑、水泥、各种颜色的涂料打交道,他的事情服总是脏兮兮的,“看起来和真正的搬砖,没什么差异”。
这个行业要想走得更远,离不开建筑、美术干系背景的人才。招聘软件上,一些头部的密室公司都在积极招纳干系背景的人,但事实上,进入密室行业的建筑人并不算多。据马龙回顾,他打仗过的密室事情室里,均匀每家只有一两个建筑专业毕业的人。
做密室设计师,收入没有很高。以前行情好的时候,马龙的收入会略高于传统建筑行业,但现在只能勉强持平。传统的建筑行业内部,有明确的晋升机制和透明的发展前景,但做密室,则充满了不愿定性——它的生命周期有多久、精良的密室人才离开这个小众行业还能否吃得开,都是未知数。从实质来看,统统又回归到那个亘古不变的命题:选择安稳还是空想?
马龙没想这么多,他说:“密室不火了,我就做其他的呗,现在实景行业很火的,花艺装置、景不雅观我也会做。”
手艺人,不怕失落业。
生存过的痕迹
马龙总喜好说:“最讨厌密室了。”
这不是玩笑话,很多时候,他都会产生一种抵触生理,由于他真的害怕。
特殊是在做胆怯密室的时候,为了设计出更贴合主题的场景和道具,马龙不得不给自己营造出身临其境的觉得,睁眼闭眼都是胆怯的画面——脑浆爆裂的假人、装在玻璃皿里的心肝肺……做得越逼真越会把自己吓到。“有时候我会喊同事来陪我一起做,在身边帮我递递材料,多一个人会好一些。”
和棺材朝夕相处一个月的经历,更是加深了他的恐怖。当时,他们接了一个外地的单子,对方是几个创业的年轻人,为了给对方省钱,他们一合计,索性住进了密室里。“到后来真的每天头疼,我现在都不愿意回顾那一个月。”马龙说。
但更令他头疼的,是害怕和抵触的感情过后,那阵愉快感和造诣感。这让他既害怕,又舍不得离开。
马龙最满意的一个作品,主题是核辐射后的天下,到处都是变异的生物。他的紧张任务,便是让密室内的道具和NPC都充满变异感。每天他都在苦思冥想,下了班还会看干系的影视作品找找觉得,终极在《东京喰种》中找到了灵感。
“里面的每个主人公都有尾巴,以是我用线和管给NPC做了尾巴和触手,然后用麻绳等道具把全体场景做出了一种废墟感,玩家进去往后很快就能沉浸进去。”
做道具的时候,马龙常常一转头就把自己吓得一激灵。但当密室落地后,他只以为“很享受”,无论是教NPC演出的细节,还是看到玩家沉浸在自己创造的虚拟天下中,被吓得疯跑,都让他产生一种“自己的事情无法被替代”的快乐。
这是一个不受限定的行业,统统荒诞、跳跃、天马行空的想法都被许可。它不扼杀人的创造力,相反,它只会不断哀求大家再大胆一点、再特殊一点。密室是一个乌托邦,它呈现出的所有元素,险些都游离于现实生活之外,只有人的情绪与聪慧连接密室内外。
马龙曾经看过一个视频,镜头对准的是一群分外的清洁工。“日本的自尽率很高,常常会有人在出租屋里自尽,警方取证完之后,就会有清洁工上门,把房间里的血迹、尸体的臭味,包括这个人生活的痕迹都清理掉。
在采访时,有位清洁工很平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彷佛把一个人存在于这个天下上末了的痕迹给抹杀掉了。’天呐,这句话好打动我。”
在这之前,马龙总以为“人去世了,骨灰一烧就没了”,但那一刻马龙却溘然发觉,即便有一天自己离开了这个天下,也不会被完备抹去痕迹。“我的作品就像是把一件事情记录并保存了下来,而不是说消逝就消逝了。”那个瞬间,他对自己的职业,有了更繁芜的情绪。
《密室大逃脱》节目剧照。密室已经成为年轻人娱乐消遣的不二去处。
密室行业,从低门槛到“内卷”
密室逃脱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它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了。
张易波是中国最早做密室逃脱的那批人之一。2013年,他在石家庄开了两家密室逃脱店铺来试水。当时,他刚跳槽到新公司一个星期,公司就倒闭了,待业在家的他索性开始琢磨起创业的事,电视上正在热播的《辣妈正传》给他带来了启示。
张易波记得很清楚,那是《辣妈正传》的第11集,主角们在密室里商量开服装厂的事情。他以为新奇,在那之前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密室。思来想去,他决定给在南方事情的同学打个电话,这一打他才知道,原来当时密室在上海已经很火了。他溘然间就有个想法:“这东西咱能不能做呀?”
随即,张易波就去了上海稽核,没多久贰心里就认定了,“这个行业门槛低,投入也不是很大,这事能成”。他决定先在石家庄开两家店,摸摸行情,一家开在了大学阁下,一家开在了阛阓里,只用了三个月,就基本回本。他看到了这一行业巨大的前景,当即成立了“易码密室”,专门为密室店铺供应密室设计和建造的做事。
可以说,张易波险些见证了中国密室行业发展的全体轨迹。从最初的解谜,到机器密室,再到当下流行的沉浸式密室,每一次迭代他都参与个中,亲眼看着这一行从低门槛向“内卷”变革。
虽然密室的花样越玩越多,对人才的渴求也越来越大,但在他的“易码密室”里,建筑专业的人并不多。公司有一套完全的家当链,有专门的工程队和雕塑厂,可以兼顾密室建造和场景设置。“对我们来说,前期的策划是最主要的环节。现在我们公司里只有几个画图的年轻人是学建筑的,他们的确比非科班出身的画图要快,也更风雅。”张易波说。
他有时乃至以为,“建筑专业的人才来做密室这行,对他们个人发展来讲,实在是把路走窄了,他们去做工程、做设计,涉及的事情更繁芜,如果想从密室再转出去,可能就有些困难”。
这些年来,“易码密室”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海内最火的悬疑类综艺《明星大侦查》中,就有由他们供应创意的本子。他们还把密室卖到了法国、澳大利亚、马来西亚等国家。
这些国家的密室行业发展水平并不高,每一家都是主动找到中国来的。“我们的上风是可以做整店输出,在海运上也有足够的实力。”密室里的道具,都是在海内做完再运送出去。据张易波回顾,澳大利亚的那个单子,光是道具、设备,就装了21个“9米×8米”的集装箱。
受跨国资质的限定,“易码密室”不能供应建造做事,但每套密室主题,都会给对方出24—29张图,细致到每一个道具的摆放都会写得清清楚楚,在建造过程中,会派事情职员去现场辅导,一年往后还会去验收,办理售后问题。
张易波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经历,是做马来西亚的一个最大的密室。在密室的策划上,老板有很多顾虑,马来西亚有三分之一的华人,一方面他希望吸引到当地的华人来玩,另一方面又担忧中国人设计的密室,本地人难以从文化角度上理解。
以是当时磨合了良久,像“五行要怎么翻译”“中国的膜拜礼在当地是什么礼仪”等小细节都包括在内,让张易波感想熏染到了不同文化间的碰撞。
“一些外国人的脑回路和咱们也不一样,他们玩密室的时候喜好掀床、凿墙,总以为里面有东西。澳大利亚那家店的老板花了大价钱买了座钟,结果有位玩家出来往后,(把)这个钟所有的零件都整洁摆在桌子上——被他给拆了,也很故意思。”张易波说。
在被问到“如何形容这份事情”时,张易波和马龙的回答出奇地同等:痛并快乐着。它的性价比未必很高,但“没有人不喜好创造出一个天下”。